第7章 (1 / 2)

  他们又在学校里散了会儿步,关洬的话稍微多了一点。他谈起了北大,还有他们《国民杂志》社。他写了许多文章,署名“关适南”,或者“诗里痕”,大多关于新文学,今年多了很多时政议论。承倬甫意识到自己在那本杂志上读过两篇谈论西方小说的文章,但他从来没有把“关适南”和关洬联系起来。关洬笑了,看起来情绪更高了一些。然后他们又谈到眼下的局势。关洬确实不应该错过今天的大会,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的同仁会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承倬甫在黄昏前把关洬送上了回城里的洋车,承诺他们会很快再见。关洬在暮色四合之际回到了北大,迎接他的,是学生们已经整理出来四条决议,其中第一条,就是明天,也就是5月4日,协同其他兄弟学校齐集□□。他急切地问起清华,得到的回答是今天已经致电清华,清华学生代表表示要大规模地早上赶进城有困难,但清华会在精神上给予充分之驰援。

  大会早就已经开完了,但是整个北大已经成了一锅沸腾的滚油。教育部派人来了一次,试图劝阻学生们的行动,然而于事无补,只是更激发了学生们的血气。关洬和同学们聊了大半夜,畅想着远在巴黎的世界巨头们会因为他们年轻莽撞的愤怒而颤抖。狂热的妄想像蛇一样游入他的梦境,把他紧紧缠住,直到他全身的血都集中到某个地方。关洬在汗湿里被魇住,重新回到了承倬甫的怀抱里。

  “六哥!”他的手臂抱了回去,以一种他希望白天的自己也能够这样做的方式,“我们明天要去示威,你会来吗?”

  承倬甫在笑,他不说话。

  缠住他的巨蛇张开嘴,喷射出岩浆。关洬感到自己无法呼吸,却在灼热里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尽极乐。

  “我来。”他听见承倬甫说,“刀山火海,我都来。”

  第7章

  关洬的热血在第二天一清早就被浇上了一把油。学生们整装待发,但遭到了教育部的再次劝阻。双方一直辩论到中午,各大学校都已经到了,离得最近的北大学生反而姗姗来迟。最后,教育部的人只能做出妥协,跟随学生们出发。下午两点左右,学生们开始向东交民巷出发。关洬怀抱着一丝希望,想在人群中找到承倬甫的身影。然而最初提出要去东交民巷的这位,此刻却被自己的父亲关在了家中。

  怨只怨,承倬甫昨夜知道北大学生的行动之后,给家里的司机去了一通电话,让他早上把车开过来,他好进城。车是来了,但终点不是北大。承倬甫看到熟悉的抱佛寺胡同的时候已经晚了,车门打开,两个家仆嘴上客气,下的却是死力气,硬是把他拖回了家里。把人往房间里一推,房门也不锁,但老爷子亲自端了张藤椅,泡一壶茶,端一本书,就坐在房门口,看承倬甫敢不敢出这个门。

  承倬甫气得在房间里摔东西,老爷子悠哉悠哉,在外面喝他的茶,坐累了就起来在院子里打套拳,活动完筋骨,再继续坐下,喝茶,读书。承倬甫砸完东西,只能躺在床上装死。父子两个的午饭一并由五姐承齐月送来,承倬甫看见吴玉山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在院门外往里看,跟他对了一眼,又赶紧跑了。他一口没吃,等到日上三竿,看见承廷贞已经躺在藤椅上睡了过去,赶紧从门里一个箭步蹿出去。但还没走出三步,就听见老爷子的声音从背后幽幽地响了起来:“上哪儿去?”

  承倬甫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定在原地,不动了。

  老爷子坐起来,把茶重新倒上,叫儿子:“过来,坐。”

  承倬甫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感觉他爹的语气还没到要清理门户的程度,暂时不必要翻脸。于是不情不愿地转了个身,走回来。门口也没第二张藤椅,承倬甫不计较地往台阶上一坐。承廷贞指了指矮几上的茶,承倬甫就拿过来,当水一样,仰脖一口气喝完了。

  承廷贞终于开口:“我听玉山说,你要去东交民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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