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青岚（1 / 2）
云韶坊，四层顶台。
这里没有下两层的莺歌燕舞，陈设也并不奢华，只一张紫檀木半桌，半桌之上横放一把瑶筝，一扇屏风遮挡在楼梯处，从露台朝外望去，足以将天哭城尽收眼底。
一名白衣少年坐在半桌前，手指在琴弦上方拂过，思考着什么。
半晌，他喃喃自语道：“你到底为何会相信他能救世，凭这无用的善良便能救世？人界之人，仍是这样愚昧。”他将手指按在了琴弦之上，缓缓的闭眼，手指轻轻拨动琴弦，一道有节奏的悦耳琴声响起，有如一幅娓娓道来的画卷，潺潺流动山泉，巍峨的高山.....
琴声悠扬，飘至云韶坊下三层，有那么一瞬，整个天哭城热闹戛然而止，以致空气也为之一滞，但也仅此而已，转瞬便恢复了热闹与淫靡。
云韶坊三楼，唯有一处房间，门牌上挂着青岚二字，一名女子正在台前梳妆，嘴里哼唱着一首空灵曲子，其女年芳二十出头，身着青萝万秀裙，发丝被一支金步摇盘起，媚眼如丝，腰肢芊芊，一颦一笑皆演练过无数次，若瞧上一眼，便会沉浸在那流转的眼波中。
女子正是这天哭城云韶坊的头牌，名为青岚，以一曲舞技名扬陀罗郡，有东皇王朝第五美人之称，若非郡守、槐序境修士来访，便不用抛头露面，平日里不受老鸨管束。
此等美色亦是一把双刃剑，无数修士欲加强手，最终却都铩羽而归，无一得手。
乃自有传言称，天哭城城守府刘大人，苍灵境的修士，如此身份倾心于她，她也不曾顺从，刘大人欲要霸王硬上弓，最终却也只能灰头土脸的逃离，此后再也未曾提过青岚的名字。
青岚正对镜中美人陶醉，蓦然间，楼上传来一阵琴声，她本不在意，但那琴弦声会勾人，她转而侧耳听着，脑海里展开了一幅云雾缭绕的画卷，她置身在云雾里，雾轻如纱，她下意识的站起身，展开优美娴熟的动作，逐渐与琴声融合，鸾回凤翥之象......但仅十息左右，琴声便戛然而止，她失落的停下舞步，这才意识到自身的失态，幽怨抬眼望向楼上，美眸流盼。
她试着平息心中的躁动，重拾身份，但心中的空落无论如何都难以填补，音律与舞技本就相辅相成，身为一名舞姬，毫不夸张的说，终其一生都会追求一曲能让她起舞的曲子，二者相合，才以扬名天下，流传后代。
她曾花重金欲寻得天下名曲，甚至放出一曲换一夜春宵的由头，但都未寻得满意的曲子，她甚至一度认为天下已无曲配得上她的舞姿。
她紧抿朱唇，好半会儿才下了决心，在门口轻唤了几声老鸨的名字。
不多时，一个花枝招展的老鸨匆匆沿着楼梯爬上来，气喘吁吁道：“青岚姑娘，有何事吩咐？楼下可忙着呢？”
青岚柔声问道：“老鸨，四楼是何人？”声音婉转，稍显媚态。
老鸨眯眼回想，喘了口气，小声道：“不知，手持着玉衡令，十岁模样，身着白衣的少年，模样倒生的俊俏，只是性子太冷了些。”
青岚神色微动，微微垂头，喃喃道：“性子清冷？少年？”
沉吟半晌，她抬头，对老鸨吩咐道：“去帮我沏一盏上好的茶，嗯.....广寒。”
能上四楼的人非富即贵，无论她亦不能随意上去，自然得找个由头。
老鸨虽觉诧异，但并未多问，顾自下了楼，不多时便托着一个木质托盘上了楼来，盘上整齐码放着一盏冒着热气的茶，两份瓷茶具。
青岚柔声道：“给我吧。”说着将托盘从老鸨手中接过。
老鸨惊奇道：“青岚姑娘是要亲自送去？这......”
青岚取出一颗碧绿色丹药，递了过去，压低声音，嘱咐道：“切莫多嘴。”
老鸨神色惊喜，急忙点头，贼眉鼠眼的四下张望，遂一口将丹药塞入嘴里含着，故作镇静的走下楼。
青岚掩嘴轻笑，这养颜丹价值百金，一粒可使容颜恢复十岁，对于她来说并不贵重，但对于老鸨这种普通人，一辈子也吃不上一颗，可比修炼丹药还管用。
青岚用手在盏名为广寒的茶上方轻轻一扇，闭眼轻嗅，一道凌冽清凉的气息迎面，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整饬衣装，摸了摸头上的金步摇，深呼出一口气，抬脚轻踏在楼梯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一步步朝楼上走去。
她的步伐不急不缓，却有“哒、哒、哒”有节奏的响声，像是要有意提醒楼上之人她的到来，在最后一阶台阶之时，一道少年清冷的声音隔着屏风响起：“谁让你上来的？”
青岚只从屏风看到一道影子，她遂将身子俯得低低的，柔声道：“青岚听闻公子一人独坐楼台，心忧公子寂寞，来给公子沏茶，陪公子闲谈，若是惊扰到公子，妾身任凭公子处置。”言语有条不紊，柔中有媚，似一张芊手抚着听者的心。
说完，青岚便安然在屏风后静候，已然在考虑如何施展自身魅力，使得这少年为她沉迷，为她将方才的一曲弹尽，她自信马上便能登上四楼，即使那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
谁知，少年冷声道：“不用。”
这话使得青岚心跌到谷底，但很快她重整心绪，故作幽怨道：“公子莫不是嫌弃妾身的身份，妾身自小被爹娘卖至云韶坊，无依无靠，一如浮萍，也是身不由己，若公子实在嫌弃，妾身走便是。”说至最后，啜泣几声。
久久的沉默，少年像是默许了她的离开。
青岚几尽要将下唇咬破，一时将自身置于尴尬的境地，上楼不仅冒犯，还丢了颜面，若是就此下楼又不甘心，她只得将做作的姿态收起，不死心道：“奴家愿用一夜春宵，换公子一曲，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少年来了兴致，诘问道：“一夜春宵换一曲？”
青岚眼眉低垂，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轻应一声：“嗯。”
少年思忖片刻，于脖颈间轻一挥手，一截黑羽虚相凝结为实，他将黑羽抛出，黑羽飘飘荡荡的飞自屏风后，落在托盘里，少年轻声道：“不用，替我将这羽毛交给药济坊的炼药少年，告诉他，此物能遮掩形体一个时辰，让他去城守府监牢深处为我取一件宝物，我帮他出城，那宝物，等他到了自然便知晓。”
青岚神色蕴含着激动和失落，将黑羽拾起，收至怀中，将茶水放在最后一阶楼梯上，柔声道：“奴家这便去替公子行事，茶水奴家替公子放在这了，若须添茶水，吩咐老鸨便是，奴家告退。”
说罢，青岚转身下楼，嘱咐老鸨服侍好楼上的客人后，蒙上一层面纱便出了坊间，向着药济坊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