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目盲难医心再伤 结伴同往流溯门(1 / 2)

本来有了郎之涣的保证,大家的心里都很轻松,以为复明也不过是迟早的事。虽然回山的日期一再耽搁,但是韩子默也不敢把他们两个人贸然留在县上。

直到这一日,来到草庐的二人,却听到了最害怕听见的话。

郎之涣呆呆的坐在药房,头发都快被薅秃了,一筹莫展,失魂落魄。

“我终于知道那是什么虫子了。那叫白骨蝶,来自西域苗疆,是苗疆大巫独有的蛊虫,世上只有一公一母一对,十几年前苗疆大巫被暗杀,这对白骨蝶也一起消匿于人世了,至于它的记载也是少之又少,解毒更是无从解起啊……难道,我这一世英名,就要败在这里了吗……”郎之涣眼神涣散,那样子像是已经到了生命末途一般。

白骨蝶?羽青一愣,昕瑶说这毒是她偷来的,偷的谁的?突然她又想起昕瑶留下的姑姑和鬼宗二词……难道姑姑?

羽青本来满心的期盼又落了空,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而紫月寒听见这话时,心里又是狠狠的颤抖了下,袖子里的手不停的捻着,他心里原本准备好的一切,突然就破灭了。羽青看着他在发怔,心里隐隐的疼着,眼里一酸,袖子一抹,就走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有颗金桂,此时花开正浓,飘着扑鼻的桂花香,偶尔有几个花瓣簌簌的落下来,恰恰落到了羽青的发鬓间。羽青肩头耸动,又像是怕紫月寒听见自己的哭声更加难过,就捂着眼睛轻轻的抽噎着。

她从来不怕将要面临的困难,可是她真的好怕这种没有希望感,尤其那个人是他。

紫月寒来到了她的身后,似乎能看见她失落无助的样子,他伸出手,很想去抚一下她的头发,可是眼看就要落下去了,他的心又生出了些胆怯。

紫月寒慢慢的缩回了手,平静的说道,

“我以后……可能再也看不见……你的样子了。不过……我的耳力极佳,生活也不会有太大困扰。你别……难过……”

这些话听在羽青的耳朵里,并没有丝毫的慰藉,反而生出了恨不能以身相替的念头。她第一次觉得,其实,她也很需要素心诀,如果素心诀能救回他的眼睛,她就一定会双手捧上。

她低下头轻轻的抚过手上素心诀玉莲戒,戒指依然是轻盈剔透,闪着微微的蓝光。究竟,她该如何开启这个戒指呢?这里到底又有些什么秘密呢?

没有得到回应,紫月寒喉头一哽,又轻轻的说道:

“青儿,如果以后我只能这样目不能视,你可愿……”

他满心计划的未来让这突如其来的沮丧冲刷的荡然无存,他害怕他一说出口,她就要背负那些他不情愿她去背的责任,他不能这么自私。

“怎么?”

羽青回过头看着欲言又止的紫月寒,那根随风飘摇的白纱,似乎阻隔掉了前路和所有的美好。

“可愿……继续做我的朋友?”

羽青有些失落的低了头,两个人都在自我谦卑的边缘上点点试探,又点点的自我否定。

“嗯。”

两人静默了片刻。

“既然无果,我们……去上原山吧?我还没去过流溯门。”

紫月寒又满怀希冀的问道,想转移掉话题,也转移掉她的失意。

羽青苦笑了一下,“好啊。天已入秋,上原山上枫叶似火,漫山黄花,一片锦绣……不过流溯门小门小户,跟紫月门可是天差地别。”

“我从没有门派偏见,流溯门可是如今的紫月门主日思夜想之地呢!”

听见他竟敢这样打趣他的哥哥,羽青不禁舒展了眉头,破涕为笑。

“好,我去跟郎前辈辞行,我们今日就走,可好?”

“好!”

一阵风吹过,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了一片桂花雨。

所幸,在苦痛交缠中相遇的两个人,并不曾被磨难打击的只顾伤春悲秋,怨天载人。他们更多的还是想清风化雨,结伴同行。他们把那些说不出的话,道不出的情搁置心底,犹如陈年的酒,越是积淀就越是香醇。

“我可要给你的师兄弟妹们带些礼物?”

“不用,你的莅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吧?”

“呃……我这副模样,会不会……让他们失望?”

“不会!这么好看的人,看都看不够……”羽青说着,忽然有些懊恼的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紫月寒突然停下了脚步,羽青红着脸偷偷看了他一眼。紫月寒突然莞尔一笑,说道,

“是因为……前几日的事吗?”

羽青眉头一皱,那刚刚按下去的尴尬顿时浮现,磕磕巴巴的催促道,“快走吧,要不回山天都要黑了……”

“青儿……”紫月寒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也跟着疾走了几步。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喊我……青儿的?”羽青突然停下脚步,转移掉话题直白的问道。

紫月寒被她这突然转变的问题弄得还有点措手不及,这下轮到他开始内心忐忑,

“呃……景泰门,或者是进了上原?”

其实紫月寒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明了心迹的那一天,“青儿”这个称呼就已经印在了他的脑子里他的心上,只是那一天那刀插在她的心上,他的心太疼了。

“那……又是为什么呢?”羽青有点紧张的捏了捏手指,低了头小声问道。

“我……我是个怕麻烦的人……带了姓氏怕是说漏了你的身份。再说,你此前不是说过可以那样喊你吗……”紫月寒有点磕巴,好像生怕被戳穿了一样。

羽青歪了歪头,仔细的回忆了下,好像自己确实有提过?刚开始觉得自己是晚辈,后来……是觉得他们也许是朋友……可不管是那种,她心里都很喜欢,他这样叫她。

羽青轻“唔”了一声,脸上有些泛红,不自然的抬头望了望天。抛却那些光环,他似乎也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他眼盲了,可是他好像离自己更近了。

绮思的种子从她的心尖上长了出来,而且越来越茂盛……

草庐里,郎之涣睁着疲惫的眼睛,目光呆滞,还在一本本的翻着师父给他存留的老医典。这日,他的门前来了一个穿着素朴的老头,头发花白,十分精瘦,面容苍白,长相十分普通,好像让人过目就忘。

他悄无声息的就来到了郎之涣的药房,郎之涣还埋在一堆书卷中,丝毫没有察觉。直到那个老头慢慢的转到了他的身后,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匣子放到了郎之涣的眼前。

郎之涣后知后觉的抬起头,也没有躲闪,也没有害怕,一脸阴郁的看着来人,

“阁下是谁?这么擅闯是不是不太礼貌?”

那老头和善的笑了一下,指了指他放下的匣子,说道,

“郎神医可是在找这个?”

郎之涣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低头,手颤颤巍巍的抚上了那个匣子,缓缓的打开了。

一只巨大的骨蝶遇光振翅,翅子闪着一片白色荧粉,一条条黑色简练的线条勾勒出,一种令人窒息的骨相美。它额上那密密实实的触角来回晃动,像是渴求什么东西。郎之涣瞪大了眼睛,已经分不清是惊诧还是惊喜,慌乱的带上厚厚的琉璃片,哆哆嗦嗦的捧到眼前看了片刻。

白骨蝶!

那骨蝶的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卷轴,郎之涣用手轻轻扒拉了一下,只扫了一眼,就知道那上面记载的都是白骨蝶的生长环境,生活习性,相生相克之物等,算是相当隐秘的卷宗。

郎之涣如梦初醒的抬起头,看着那个老头,问道,

“阁下是?可是来自苗疆?”

那老头没有应他。只是淡淡的一笑,说道,

“我只是忠人之事,至于其他,无可奉告。这骨蝶放这十日,十日后你放它离去,它会自行来找我。这份卷宗算是报酬,神医可能找到解药?”

郎之涣头点的像捣药锤一样,结结巴巴的说道,“一定,一定!”

说着,那满头银丝的老头已经飘然离去,郎之涣看了那人的背影一眼,轻轻的拍了一下脑袋,自言自语道,

“真是老了吗?怎么没记住刚才那人的长相?”

那个老头行色匆匆的穿梭在在一片树林里,待四下一片寂静,他最终在一颗大树前停了下来,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如刚才一模一样的木匣,轻轻打开,里面也卧着一只白骨蝶,只是这只骨蝶体型更大些。他嘴里念了几句,然后咬破了指尖,把手覆到了骨蝶的触角上,骨蝶贪恋的吮了几口,一下子振翅起飞。

老头低声念了一段咒语,然后说道,“告诉她,故人在东邱上原,解药有望,计划可行。”

那骨蝶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然后越飞越高,不多时就消失了。

暮色时分,韩子默带着几个徒弟还有紫月寒出现在了流溯门的山门口。

三徒弟奕欢带着十几个师弟师妹早就等在门口,远远的看见暮色雾霭里出现的马车,奕欢激动的眼里都出现了些泪花。奕欢身量微润,长得是个圆脸,浓眉大眼,一眼看去不是特别惊艳,但是很耐看。又因为性格温柔持重,所以平时都是帮衬程江管束门里师弟师妹。

几个人刚从马车上下来,奕欢就急急的奔过来,盈盈下拜,眼里的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师父,你们总算回来了!”

韩子默欣慰的笑了笑,虚扶了奕欢一把。

“为师不在的日子里,辛苦欢儿了。”

奕欢脸上委委屈屈,咬了咬嘴唇,说道:“师父,明明走时说不日即回,这都半年有余了,听说这一路上各种艰险,上原还遭此难,幸亏山上有素日囤积的粮食和酒肉,否则……”奕欢越说越难过,帕子一抹,眼圈更红了几分。

韩子默心里亦是感慨,想必出去这半年,奕欢要照顾弟妹,还要日夜担心,也不好过,就安慰道,“都是师父不好。以后啊,师父一定补偿……下回游玩,师父带着你们每一个人……”

“真的?”本来拘在三师姐身后的一众混小子本来脸上也期期艾艾,一听师父这话,立马眼里都放出了光,那些顽皮的本性再也藏不住了,纷纷围了上来,拽袖子的,扯衣角的,七嘴八舌,

“师父,有没有给我带点江南点心?”

“师父,说好的,给我带的话本呢?”

“师父,我的灵兽进入浣心了!”

“师父,十师兄老是欺负我,你看他给我揪的头发!”

“师父……”

韩子默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被围的团团转。

“好了!车途劳顿,师父也累了,你们几个明日再说!”程江从后面赶了上来,板着脸教训道。立刻,几个师弟师妹就闭了嘴,老老实实的站到了奕欢后面。

看见程江,奕欢的脸上立马有了笑容,眼里都有了不一样的光芒,温柔的喊道:“师兄,辛苦了!”

程江也笑了笑,说道:“师妹管束他们几个毛头小子才辛苦。”

秋霜和林华早都窜了下来,钻进了那一众师兄妹中,打打闹闹。

“师父真是偏心,六师妹身体不好出去散散心就算了,竟然还带了他们俩出去!”老五有些不满的嘀咕道。

秋霜抚着手里的兔子,故意抬高了下巴,露出了耳边的海棠耳环,说道,“你们是不知道,那江南的景有多美,花儿有多娇……”

十二眼尖,一眼就瞅见了那耳环,羡慕的说道,“八师姐,你的耳环真漂亮!师父……”

虽然他俩身上的花疮俱已结痂脱落,可是还有些尚未恢复的粉色痕迹。十四虽然年龄尚小,但是个多忧多思的小女儿性子,她抚着秋霜的手和胳膊,噘了嘴,怯生生的说道,

“师姐,得那疫病……肯定很疼吧?”

秋霜扭头看见了她要哭的样子,忙不迭的抽出手擦了擦她细嫩的脸蛋,哄道,

“就是有点痒而已,婉婉不哭。师姐已经好了,多亏了六师姐和郎神医……”

一旁的林华嘟囔道,“谁那时候怕的哭哭啼啼……”

秋霜抬头剜了他一眼,说道,“我才没有!”

“明明就有……”

而最后面,羽青引着紫月寒慢吞吞的从马车上下来。紫月寒听着这边的动静,感觉心里十分温暖。

羽青走上前来,恭敬的对着奕欢点了点头,喊道:“师姐。”

奕欢看了羽青一眼,这张脸如此的秀美,声音却……她犹豫的看了韩子默一眼,问道:“师父,你……又收徒弟了?”

奕欢师姐的一声询问让一直在笑闹不停的几个少年也都闻声望过来。

“啥?师父又收小师妹了?”

“这个师妹怎会这么好看,师父你从哪里骗来的?”

韩子默斜着眼觑了一眼羽青,给了一个“你自己解释”的眼神。

羽青忙的敛了笑容,再次拜了一下,说道:

“师兄师姐,师弟师妹,我是……小六啊!”

声音消寂了一刻,又重新喧嚣了起来。

“啥?小六?你以前不是……”

“师姐,你怎的样貌都变了?难道紫月门还有易形换貌之术?”

“不对,这肯定不是小六。”

几个人叽叽喳喳的,围着羽青又是捏又是揪又是看,好像非要戳破羽青的恶作剧一样。

奕欢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变淡了许多,点了点头客客气气的回到:“师妹,回来就好。”

然后她越过羽青,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紫月寒。紫月寒一身白衣,挺拔而立,衣袂飘飘,沐浴在一圈淡淡的月光之下,哪怕蒙在眼上的白纱,增添的也是他不可亵渎的光华,见之忘俗。

奕欢愣了一瞬,才尴尬的挪开了视线,问道:“这位又是?”

众人的注意力终于从羽青那儿被拉回来,再一看到紫月寒,又像炸锅了一样噼里啪啦。

“天呐,我第一次见到比师父还要俊俏的男子!”

“这是神仙下凡吗?”

“他的眼睛怎么了?外面的人都这样打扮吗?还怪好看……”

“这个才是新徒弟?可是他看起来比师父强多了。”

韩子默感觉一口老血快要喷出来,干脆撂了手,摇着手里的笛子脚底抹油,径直走进山门去了。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