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遇飞贼心慌张 石桥落水反被救(1 / 2)

流溯门并不是什么名门大派,甚至说来历都是有点稀罕。

掌门韩子默出自大家望族,本来是个一心考取功名的书生。但可能气运不济,一直都未能高中,十九岁的时候突然就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爹娘为了这家中独子到处寻仙问医,心力交瘁,眼看着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躺到第三个年头,有一天家里突然来了一个高人,这人不仅医好了他的病,还与他结识成了知己朋友。病好之后,这韩子默就魔怔了一样开始修仙问道。因为家中殷实,父母过世之后他历经一番流浪跋涉,就在这上原山上自立了山头。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收买人心,反正没几年,这附近的山民对这韩掌门还称赞有加,很快就开派收徒,那架势倒还唬人。

流溯门下弟子共十六人,羽青排行第六。

羽青入门四年,心法、掌法、剑术、刀术,凡是韩子默所涉猎的,他已经尽数都教给了羽青,然而羽青文字背的滚瓜烂熟,见解也很独到,可是修为却毫无波澜。最后韩子默似乎也要放弃了,语重心长的说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六儿啊,师父尽力了。”

韩子默在武功上对羽青也是再无期望,但是他却发现了羽青的另一个优点,就是看书读经,几乎都是一遍能悟,过目不忘。

若说流溯门,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应该是山后的那个阁楼,那阁楼虽然只有两层,但是里面却堆了如山一样的书籍。平时哪个弟子犯错,最痛苦的惩罚就是要进那藏书楼,晒书收书,整理誊抄。但是羽青应该是最不同的那个弟子,羽青每日都会来这儿,不是因为受罚,而是来这看书。里面的书种类繁杂,每次有很不理解的师弟师妹问羽青来这里面看什么,羽青都一脸不好意思,说,“里面有许多有意思的话本子,有神话传说,有怪异灵事,也有……就是……风月之事……”

所以,在大多数师兄弟姐妹的心里,羽青真是个因为沉迷话本而耽误修行的另类。

而这里面的藏书大多数真的就是些话本,有的是流传已久,有的却是无人记名。另外也有些佛经道经、没有名字的武功秘籍,传说异事,羽青每每来看,都觉得很入迷,也能用来打发时间,平复下心中的胡思乱想,她甚至有时会在藏书楼里睡去。更神奇的是,每次看这些话本,羽青都会稍稍淡忘了那些苦痛的记忆,对这世界似乎也有了更多的理解和认知。她甚至常常恍惚,感觉过往的一切不过就是南柯一梦。

久而久之,众人眼里的沈青天真,粗心,活泼,开朗,就如这个年龄的少女一般。而羽青似乎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应该是这样,最开始那整夜整夜的噩梦也越来越少出现,那些颇为深重的心思也让她越藏越深。

韩子默对她更是宠爱有加,每每出门去吃喝看戏玩乐,都会带着她。至于武功,也不苛责或者催促她。羽青有时候早起晚睡的练功,他反而会教导她“欲速则不达”,休息好了才能有所得。羽青嫌长剑累赘,总携一把银针傍身,韩子默就专门给她做了上千枚银针,还送给她一个绣着荷叶的布包装着。看羽青似乎会些医术,韩子默就干脆不再找山下的大夫,就从镇子上购置了许多的草药医书,让羽青边学边行,给师门众人看诊。不过羽青的医术也是平平,门里有谁头疼脑热小病小痛,她都可以瞧,倒也省去了请大夫看病的开销。但一遇到疑难杂症,她就开始急得跳脚,几个关系颇好的师兄妹还给她起了个诨号“小医闹”。

而师父的这份偏爱似乎是填补了羽青那十几年缺失的父爱,羽青尊他敬他,也曾心冷的想过,余生就这般侍奉师父终老,也未尝不可。

因曾考过功名,这韩真人习了一手好字,做了一手好文章,武功倒是显得平淡无奇了。偶尔他给山下的某个客栈商铺提个牌匾,写个简抒,或者替某些贵人家里平个小乱,往往就会狠狠的“敲”一笔,来填补山上的花销。但山下村民有任何困难求来,他都有求必应,偶尔还贴补钱财,出口就是“替天行道,吾辈之责。”

总之,这个人看着是自在不羁,享乐世俗,但是羽青知道,师父是最清正的一个人,是天下最好的师父。

这日,恰逢要给山下的黄员外送一副字,程江稳妥,韩子默就派他前去。没想到林华听来了消息,撺掇了秋霜和羽青就硬是随大师兄下了山。

这日,程江带着他俩前去送信的时候,却是听说了最近上原县上出现了一个采花贼,十分张狂,令许多村民惶惶不可终日。

四人吃饭间,林华那不合时宜的正义感“噌”的冒了出来,

“大师兄,师父交待的事已经办妥,那个叫宋一杨的采花贼太过张狂,不然我们顺手给捉了,回去师父一定得夸我们替天行道!”

“咳咳……”一听采花贼,羽青吃进嘴里的饭一下子呛了出来,脑子里顿时闪现了昨天晚上的情形,心里不禁暗暗发慌,不会这么巧吧?那人难道就是师弟嘴里的那个采花贼?

“可是,我们并不知他深浅,万一……”程江谨慎,忍不住说道。

“嘁,一个偷鸡摸狗的毛贼能有多大能耐?”林华一拍手里的剑,正气凛然的说道。

“人家是采花,什么偷鸡摸狗……”秋霜十分认真的跟林华争辩道。

羽青止了咳嗽,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头皮,暗暗想道,“那人的功力,别说他们几个人,怕是师父他老人家也够呛……”

“这……师父没有交待,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羽青开口劝道。

“对,抓贼不可鲁莽,但是我们可以调查一下,这种祸患终究是要除的……”程江思索了一下,徐徐说道。

“……”羽青顿时觉得脑壳有点疼。

只是他们三个人认认真真的调查了两日,除了打听来几个被祸害的好人家的姑娘外,对那个宋一杨真是一无所知。羽青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心里只希望他们快点打消那个念头,然后赶紧回流溯门。

“调查两日,还是一无所获……”大师兄皱着眉,站在树荫下苦思冥想。

“定是我们出现,让那登徒子感受到了压力,不敢出来造次……”林华执着剑,背着手,说的一板一眼。

“这可就难了,难道我们就只能坐等他下次犯案?”程江轻叹一声,又斜了眼,觑了一言不发的羽青一眼,心道:

“六师妹很奇怪,平时虽然谨慎,但也算活泼。这几日看起来,不仅沉默少语,脸色好像更加暗黄了,莫不是真病了?”

羽青此刻,有些心不在焉的咬着手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万马奔腾。脑海里时不时就出现那晚上火苗下那张俊美的脸,心里犹犹豫豫。尤其是听着林华那些壮志豪言,她真是一言难尽。

羽青正兀自想着,跟着师兄妹们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溜达。秋霜跟林华上一刻还在大义凛然,下一刻就被那些热闹的景象吸引了,看着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要磨一磨师兄让买。整个师门倒真是遗传了师父那败家的习性,花钱是一点都不省。

羽青缀在后面四下扫视着,正看见了一家糕点铺,想起师父爱吃这里的桂花糖,就上前去买了一包提溜在手里。但一转身,她就差点撞进大师兄的怀里。

只见程江手里拿绢子捏了一支小小的珊瑚簪子,红色的珠子晶莹发亮,殷殷的递到羽青眼前,嗫嚅着:

“师妹……送你的,嗯……喜欢嘛?”

羽青手里的点心差点掉在地上,睁圆了眼睛,脸上的颜色变了又变。程江柔和的眼睛里,不是敷衍,甚至是很认真和期待。

有那么一瞬,羽青的鼻子一酸,手指不自觉的捏了捏裙裾。

那时她颠沛流离,走了几十里路,到了这上原县。流浪月余,身无分文,脏污不堪,怀里揣着棍儿粗细的碧游,栖身在南边一个破庙里,饿的浑身发抖,还因为受了寒气,一直在发着烧。是路经的师父发现了她,给了她一包糖酥,并让大师兄把她背回了上原山,做了这六弟子。

理智还在上风,对这大师兄,她心里多是敬爱。对于这半年他流露出来的亲近之意,起初羽青只是觉得兄长关心,后来是有点受宠若惊。再后来某一次她无意瞥见奕欢师姐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睛,心下了然。自己孑然一身,背负的血海深仇,又凭什么?

很快,羽青收回了思绪,眼神飘忽左顾右盼的小声说道,“大师兄,这么贵重,我……我可不敢收。再说这珊瑚也不适合我,我面貌丑陋,不堪装扮,倒不如给三师姐,她最喜欢红色……”

眼看着大师兄眼里的神色一点点暗下去,伸过来的手也尴尬的停在半空,羽青也识相的闭了嘴,低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身后的秋霜和林华身上挂满了包裹,打打闹闹的往这边跑过来。程江忙把绢布裹了簪子,揣进了怀里,脸上又浮现了为人兄长的模样。不过秋霜眼尖,瞥见了那一抹嫣红,又看着两个人脸上各自讪讪的表情,心里就明白了点,跑到羽青身边,偷摸的捏了捏羽青的手心,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秋霜,你这聪明劲要是用到正地方,也不至于经常被师父罚抄经书了。”羽青揉了揉眉心,心想道。

空气中流动了一股子暗香,羽青抽了抽鼻子,觉得有点似曾相识。她心里“咯噔”一下,再一抬头,在旁边酒楼的一扇窗户上,对上了一双风华奕奕的眼睛。

这张脸,此刻现在阳光大盛处,更衬了他玉瓷一般的肌肤,俊美绝伦。眼尾上扬笑意浓厚,一双如狐狸一般的眼睛里风情万千。头发不束冠,墨袍不束腰,身形懒散半坐半躺的倚着窗户,修长的手指把着酒壶,毫不避讳的望着羽青。

身后的师弟师妹,也是不约而同的对上了这人的眼神,秋霜本来捏着羽青的手,此刻指甲都要抠进羽青的手心了,直勾勾的盯着那个人,面上红红的。嘴里,不自觉的嘟囔:“娘咧,这人……真好看……”

“师姐,师姐,你看他……他是不是在对我们笑?”

林华“嗤”了一声,犹自不够的说:“好看有什么用,能增进修为还是能当饭吃?”

羽青感觉太阳穴又一阵突突,真想当不认识这两个人。

意识到他在盯着自己看,羽青慌乱的挪开目光,脸也微微发烫。这人,真是阴魂不散。

怎么办?

要如实跟他们说,此人八成就是那个淫贼宋一杨吗?

然后呢?一起去擒他吗?

羽青看了一眼犯了花痴一样的秋霜和剑法都没练全的林华,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回去禀告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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