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上原茶楼听说书 时运不济遇花贼(1 / 2)

大安六十三年,初春三月,上原街头。

溪涧茶楼,正值春暖,这茶馆的老板很会做生意,在茶楼的二楼辟了一处楼台,请了一位当地有名的说书先生说书,然后在茶楼门口支了篷子,摆了几个大桌子和十几条凳子,愿意坐下来听的,就付一壶茶钱,不肯出钱的,就在随便待在哪个角落,也没有人赶你。

正午的阳光暖洋洋的,街上人烟稀少,倒是这溪涧茶楼外聚着不少人,足可见这位说书先生讲的很是热闹。

就在这街与一条小巷的岔路口,一颗大槐树下的石板上,走过来几个年轻的少男少女,一色的白色道袍。许是也被这说书人说的内容吸引住了,几个人都停了下来,饶有兴趣的听那说书人说着。

“……七年前,鬼宗骅逊初掌鬼魑,不知天高地厚,曾想挑战紫月门,入侵江南界。就于太明湖上,十七岁的紫月寒初入极乐,一人当先,手执一剑,历时两天两夜,斩杀上万鬼魑,说那鲜血横流,太明湖上百里之内被血染红,腥臭百日不散,鬼宗也再不敢踏足江南。这极乐境的少年天才一战成名,自五年前登上怀谷阁的修为榜就一直稳居榜首,傲视群雄。但是因为他极少出世,性情孤傲,所以江湖对他的了解远不如他的兄长,紫月门的门主——紫月离。

紫月离亦可谓是名满江湖,也是如今的“八云踪”之一——贤知,八云踪其余七绝都是某一道达山巅,唯有紫月离,用了一个贤字,足见他的才能卓绝。由他执掌的紫月门如今也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紫月离其人,生的那叫一个翩翩儒雅,玉树临风,江湖多少女儿为之倾倒……”

“听说紫月离三十二三,至今还未婚娶,也不知道哪家姑娘有此等之幸啊……”楼下,有人忍不住开口说道,旁边也有人小声的附和。

“你若以为紫月离只是靠这份胸襟和气度,就能打造紫月门此等局面那可是大错特错了。紫月离生来极慧,十四岁就挑起了紫月门的担子。此后十八年,他先是凭借天才般的经商头脑,慧眼如炬,心有准星,揽下了江湖大多数绢纱、生丝、茶叶的商路,此后又拓西蜀,赴西域,走燕回,互通马匹、瓷器、珠玉等,不仅打造了自己的门中盛景,平息了紫月门内部之争,同时也造福了江南百姓,缘合了边域诸门,门内长老弟子无不尊崇,五湖四海莫不敬仰……”

“若是我也生在江南余杭就好了……”靠在墙角的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自言自语的叹道。

“东邱也不错,虽然不如江南富足,但是自由无束,有生计可活……”年轻人旁边有个叼着一袋旱烟的老头说道。

那年轻人瞥了一眼老头,不以为然的摇头笑了笑。

“紫月离不仅经商有天赋,武学也颇有造诣,如今已达微元巅峰境,而且他秉承了百年前紫月玄掌门的遗志,穷力抵御鬼魑。百年前紫月玄掌门殒身,把四处作恶的鬼宗赶到了深山地底。而五年前鬼宗宗主骅逊不甘于鬼宗不见天日,自负神功盖世,又携了众多鬼魑卷土重来。但是骅逊忌惮于紫月寒,不敢踏足余杭,于是就在荒泽各处,烧杀劫掠,四处侵扰百姓,还围攻了不少小门派,发展势力,占领地盘。”

“鬼魑有那么可怕吗?”那个年轻人嘴里带了丝轻蔑,淡淡的说道。

却没想,旁边那老头突然站了起来,侧过身,摇了摇左边一条空荡荡的袖管,厉声说道,

“这就是鬼魑的杰作!我那可怜的妻儿,都是死在鬼魑的手里!”

那年轻人被吓了一跳,看着那老头的袖子和满脸的怒容,旁边有不少人也都看了过来,他嘴里嘀咕了一句“有毛病啊”就一脸嫌弃的走到了另一个角落。那老头站了一会,收了烟袋,又无力的靠在了墙上,自己叹道,“可怜身已老,报仇再无门啊。”

“说这骅逊当时功法已达鬼殉,差不多就是正道的极乐境,炼就的是一门以血蓄力的邪煞之功。此人阴狠心细,每每作恶都会转移宗地。为了引他出来,紫月离秘密联合了十几个门派,共抛出了七个诱饵,其中有的是钱财,有的是地盘,有的是心法秘籍刀兵,总之,历时半年,让鬼宗一度陷入了狂妄自大的幻境。而最后一个诱饵,是紫月离亲率的一队车马,事先一个月便放出消息,这队车马押送的是黄金、珍宝、秘籍,还有紫月门武库的不少绝世之秘……”

“想必这紫月门主已经在这路上设伏,重创了那骅逊。”大槐树下,几个少男少女中,有一个姑娘开口说道。

这姑娘不过十七八岁,脸色蜡黄,眉眼低垂,塌鼻阔脸,实在不算好看,右手食指上还套着一个不起眼的污突突的戒指。这女孩正是羽青,不过她现在隐去了姓氏,遮掩了真容,名唤沈青。

“师姐,你听过这桥段?”旁边一个十三四左右的少年问道。此少年名叫林华,生的团子脸,不算太高。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很是老成持重,眉宇之间带着一股子正义侠气。

“没有啊。那紫月掌门先是以诱饵腐蚀鬼魑内部,令其纸醉金迷涣散无度,让他们自以为能与正道抗衡。然后在他们最放松警惕的时候,就该合力围剿了。”

另一个二十左右的少年看着羽青,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这少年叫程江,正是他们几个人的大师兄。

“这车队护卫有百人,自西蜀起,一路上护卫之人都十分谨慎。但是在靠近中原的时候,车队就遭遇了一波截杀,截杀的人都身着黑衣蒙面,身手不凡,那些护卫之人负死顽抗,虽然最终护下了这批宝物,但是死伤不少,银箱也被抢走了一车。那些护卫不敢懈怠,匆忙上路,但是在中原之北的官道上再次遭遇了劫杀。这次来的人不多,而且意图明显,只抢箱子,不恋战。于是乎,这次劫杀,这几车宝物又被抢走不少,仅剩了不到一半。这些护卫受伤的也有一半多,所以剩下的人暗下商议,决定不再走官道,而是乔装打扮,走了小路……”

“那骅逊胆大心细,想必这一路上都有眼线。而这队护卫看似无奈之举,其实正是让骅逊放下了防备。走了小路,他们就要动手了,因为这些宝物再不抢可能就没了。”羽青自言自语的说道。

“这个诱饵,怎么诱出来这么多人?前面的居然都不是鬼魑吗?”坐在羽青旁边一个抱着兔子的小姑娘不明所以的问道。这小丫头名叫秋霜,看起来更瘦小一点,八字眉,五官平平,一脸无福相,那手里的兔子倒是白的一点杂色都没有,好看的很。

羽青扭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不过都是自导自演的把戏,为了就是顺理成章的让鬼魑动手。听着吧,应该马上就到好听的地方了。”

“就在中原与东邱边境的一片树林里。这队人马被突然出现的几百鬼魑拦住了去路,领头的正是鬼宗的宗主骅逊。骅逊命人动手抢宝杀人,却突然发现那剩余的护卫功力暴涨,浑然不似之前暗桩报的那样武功平平。待骅逊反应过来中计的时候,他们已经被这些人,和突然出现的那些‘伤员’和‘劫匪’拦住了去路。那车队里走出了一个人,摘掉了兜帽,正是紫月门门主紫月离!而那些护卫都是谁?凌云阁座下二长老萧何在、景泰门掌门景彦、御龙堂堂主赫秋涟,燕回朔方门大弟子格尔兀、雁鸿门掌门关山岳等等……”

“这怕不是天下门派英雄大会吧……”人群中有人听的亢奋不已,不由得喊出了声。

“怎么没有天下第一紫月寒?杀那骅逊,怕是他一人足矣吧?”

“都说‘杀鸡焉用牛刀’,这次围剿,已经齐聚了十大门派的四大掌门,怕是已经足够了!那一战打的也是昏天黑地,血流成河。但这骅逊功法邪气,他献祭自身血气,功力暴涨,四大掌门联手,一时也不能将他擒拿。而且他也不是毫无准备,他还在附近埋伏了五百鬼魑,由自己座下护法顾霄统御。但是不知为何,待他被缠斗的几近力竭,那五百人也始终没有出现。

眼看大势已去,骅逊无奈之下,强自开启鬼宗最为隐秘的邪术禁咒‘血魔阵’,他负伤之际,突然缩于剩余的鬼魑中间,然后双手一抓,手心便窜出去两股血红色的飓风,那些飓风向着旁边毫无防备的鬼魑军袭去,被这血风卷过,这些虾兵蟹将就再难动弹,身上的血管突然爆裂,有无数的血珠透体而出,一点一滴汇成一股股血流,往那骅逊身上涌去。旁边的人不断的抽搐哀嚎,浑身浴血,双目赤红,而且他们还不会痛快死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血被吸干脱力而死。那就像一个血阵,一片血雨腥风齐齐的汇入中心的‘阵眼’,而这个禁术开启之时,周遭十丈就生成了一个血红色的屏障。外面哪怕集合众英雄之力都无法破解,只能看着那里面尸山血海,听着里面鬼哭狼嚎,却无能为力。

最终那骅逊‘血魔’终成,功力有原来的两倍不止,集合紫月门主率领的近百人的力量,也没能给骅逊截杀当场。骅逊遁逃,鬼魑从此隐匿深谷,于是有了这五年的太平岁月……”

“好!”

“痛快!”

“不愧是紫月门主!”

人群中有人听的慷慨激昂,不停的拍手称好。

大槐树下,林华也点头感叹道,

“我也想有一日能功法大成,济苍生,护天下!”

“可是那骅逊跑了啊,万一哪天他又出来祸害江湖怎么办?”秋霜皱了下那愁苦的眉头,忍不住说道。

“骅逊回去没多久就死了。鬼宗早就换了宗主,名叫孤枭。”一旁站着的大师兄程江说道。

“孤枭?顾霄?这两个名字是同音同字吗?”羽青若有所思的问道。

程江摇了摇头,“只同音,不同字。”

“可是那个骅逊那么厉害,为什么回去就死了呢?”秋霜挠了挠自己的兔子,锲而不舍的问道。

“魔族功法诡秘,多吸食旁人功力化为己用,但是人修炼的躯壳好比一个碗,那骅逊功力已经快到巅峰,他用了‘血魔’之术,吸收了那么多不属于他的东西,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我猜想,他会无法掌控体内之力,会被反噬或者爆体而亡……”羽青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

程江有些惊讶的看了羽青一眼,林华更是有些敬仰不已,不由得说道,

“师姐,我觉得你在武功上的见解堪比师父,可为何功力如此低微,难以进境?”

羽青一听,顿觉得有些口无遮拦,随即换上了一副天真无邪的脸,打了个哈哈说道,

“我……不就是瞎猜嘛。我在藏书阁话本子看的多……这种故事自古就有很多……”

“是吗?什么话本子?这么有意思,有空也给我看看……”林华郑重的点了点头。

说完,羽青的眼神就开始漫无目的的四处看着,想掩饰掉自己的慌乱。但是她想想自己确实如师弟所说,明明参悟极快,境心超绝,口诀心法也烂熟于心,但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体内的经脉始终没有回应,气海丹田一片虚无。如今的她修行也就刚刚入门,不过比普通人身法轻盈,多些力道而已。

此时茶馆的人都已经散了,街上有一个老汉推着一辆巨大的木头车往这边走来,车上载着四个大水桶。车很破旧,轱辘不时的发出“吱吱悠悠”的声响。那些水应该很重,老汉头上汗珠子不停地往下流。他推得本来就吃力,车轮子恰恰撵上了一块小石头,车子一歪,老汉脚下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跟木头车一起歪在地上。

羽青耳聪目明,恰好看见这场景,她一个健步就飞身过来,两只瘦弱的手使劲扒住了车头一角,那水桶晃动了几下,好歹没有溜下去。但是晃动的水翻出了盖子,一大片水花溅在了她的头上和脸上。

羽青使劲帮老汉把车掰正,这才抬起手抹了抹被打湿的脸和头发,老汉忙不迭的跟她道谢,程江林华秋霜也都纷纷聚了过来。

“呀——”

一声惊叫在羽青耳边上炸起,秋霜拧着眉,盯着擦水的羽青兀自喊道。

羽青转过头,白了她一眼,

“秋霜,你咋呼什么!”

秋霜扁了下嘴,眼睛睁的大大的,认真的盯着羽青的脸。

“六师姐,我怎么觉得你脸白了一块?”

“是吗?师妹,我看看……”身形高高瘦瘦的程江偏过头,满眼担心的样子,“怕不是又气虚血亏……”

羽青听他们这么一问,吓得赶忙拿手遮了脸。只怪她年少顽皮,阿娘这易容术修的真是稀松平常,经常不是脸有点圆了就是有点方了,她平时推说自己生来有点隐疾,气血盈亏,忽胖忽瘦,让旁人不必在意。

而此时秋霜说白了一块,定是刚才飞溅的水花,令她涂在脸上的蜡黄色的面彩抹掉了一块。她紧张的又摸了摸下巴,还好那层撑起一个柿饼子脸的假塑还算稳当。

这些东西都是她花了好大力气才做成的特殊脂模,掺了多少草药和灵虫炼化,才能不损容貌不伤皮肤,毕竟出自羽华族,普通人不可能看出什么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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