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金川此去一万里(1 / 1)

常言道:事不关已,关心则乱。宁肃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只看自己爷爷还有父母在官寨中的面子,宁肃想入伍已经是有总管府担保的事儿了。更何况宁肃虽然射箭还有打猎方面不是样样出众,但在他这个年龄的索伦人中也是名列前茅的,所以他的入伍出征是确定无疑的。只是从索伦兵的选拔到出征,这期间又整整准备了四五个月这久,主要是索伦兵的武器是要自己准备的,虽然朝廷有一笔开拔银子,但总得给时间不是。好在,爷爷还有姥爷都给备了一些,比如爷爷给拿了一张三石的硬弓,一百支箭。姥爷给准备了一套棉甲,三叔将自己用过的铁木长茅给了宁肃,这样凑起来,宁肃也算是全副武装了。至于行路上需要的马匹,朝廷给第一批两千人准备了五百峰骆驼、三千匹马,还有一千多匹骡子,这就不需要索伦们自己准备了,否则一次出征的花费就足够将索伦们逼到造反的地步了。

索伦们的选兵是乾隆三十九年三月份开始的,出征时已经是8月份了,正是天气最炎热的时候,而长达万里路途,等宁肃跟随队伍才走到山海关就已经进入了秋冬之交,此时,寒风呼啸,二三千人在泥泞的道路上跋涉就逾发艰难了,而这段路按宁肃这一队的佐领涂各冬的说法,等到了四川至少还得三个月。

2000多名索伦兵们虽然来自于不同的寨子,但在编队上却是完全按照就近就亲原则的,宁肃这个牛录一共是200多人,全是附近十几个寨子选拔出来的,已经40多岁的涂各冬师傅成为了他们的佐领,这是很正常的事儿,打仗从来不是光凭蛮力就可以的,还必须有经验的老兵带领着才行,而整个总管府再也没有比涂各冬师傅更合适的人出任佐领了。再加上总管府派来负责粮草联络的官员,宁肃身边都是熟人,所以整个行军过程,对他而言跟出去打猎没啥区别。而且这一种行军,不仅仅只是在行路,更是一个整顿军队的过程。经过六七个月的行军,也就完成了从普通猎人到军人身份的转变,等到了金川稍作休息就可以直接投入到战斗中了。

过了山海关,某天索伦兵们正在行走时,突然天色开始变暗,一大片黑呼呼的云层向着他们翻滚而去,然后就是一阵凛冽的寒风从夯得很硬的官道上吹过,地面上的枯草和落叶,就像是折断了翅膀的蝴蝶,在地上打了个转,然后扑拉拉地打在了行人的脸上、身上,甚至背包上。

虽然朝廷给拔了大量的马匹、骆驼,但索伦兵绝大多数时间是步行的,这一是因为骆驼与马匹很贵,损失了再想补回来就意味着财产的巨大损失,二是因为长期骑马谁也受不了,索伦人是一个渔猎为生的民族,跟从小只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是两回事儿,打仗时虽然可以在飞驰的战马上开弓射箭,但还做不到整天屁股不离马背。更何况,从白山黑水的索伦寨子到青海四川交界处的索伦寨子岂止万里征途,就算以索伦人的强壮体格也必须时时调整好自己,才能保证每天三四十里的行军速度。

虽然大多数人在步行,但此时宁肃却将头埋在马背上一边行军一边休息,从前几天过宁远城的时候,宁肃就感染了风寒,他大多数时候就只能骑在马上了。

宁肃微睁了一下眼睛,瞭了一下周围的人。跟他分在一个什人队的其他九个人,都已经换上了出发前带的棉袍或者兽皮袍,而见到雨云到来后,最多就加上了一层油布制成的蓑衣,然后继续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在这十人队伍中,有两匹骆驼,十几匹骡马,背上背着驮袋,都系在鞍桥上,低着头,几乎不用人牵着温顺地走着。至从出发到现在,碰上下雨天是件很平常的事儿,甚至除非山洪阻断了道路,否则必须按行程一直走到下一个兵站,在那里点卯、吃饭、住宿。这一次也不例外。

当宁肃还在因为生病而头脑发晕的时候,他的师兄也是什长安成走到他的马前,小心翼翼地先将一个棉被披在宁肃身上,然后又将一块油布盖在棉被上,又用带子给系,整个过程没说一句多余的废话,盖好后,拍了拍宁肃,然后就继续看其他人马。宁肃将油布下的棉被又往身上紧了紧,终于感觉舒服了一些。

宁肃从马背上抬起了头,看向远方,他发现不远处山脊上有十几棵孤零零的松树,在昏暗的天空下就显得更加的孤寂,似乎就如同出征那天,站在寨子大门外,为他送行的父母、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一样,远远地看着他越走越远。

这时,宁肃看到师傅涂各冬正拉着马的缰绳,站在路旁看着整个牛录一百多人、一百多匹骡马骆驼从他眼前走过去。

看到涂各冬,什长安成跑了过去,半跪打了一个千,禀告道:“禀告佐领大人,宁肃犯了风寒,其他人无恙,眼看着天就要下雨了,还请大人吩咐,要不要我们快些赶路,好早一天赶到前面的兵站。”不管在寨子里安成与涂各冬师傅既是叔侄又是师徒,但在军中只有上下级之分。

“还好,不是特别烫。”涂各冬走到了宁肃坐着的马前,用手摸了摸宁肃的额头。“给他……”

涂各冬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话,突然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有一股凉意,他下意识地用手一摸,然后,他感觉到了一股凉意,顺着自己的指尖,蔓延到了自己的脸上,然后,他抬起头,发现天色越来越暗了。“下雨了!下雨了。”

“保护好棉衣棉被还有粮草才是最重要的!用油布都给我盖好了!这天气,要是弄湿了,可就遭了大罪了。”涂各冬顾不得再搭理宁肃了,直接吩咐道。虽然每天行程之后前面都会有一个兵站为他们提供开水、热食,但总要带一些干粮以备不时之需,更不用说棉衣了。听到涂各冬的命令,整个牛录都停了下,二百多个人迅速的将棉衣棉被还有粮食用油布给包裹好,然后重新往前走,整个过程甚至不超过一两分钟,而这一行程的其他牛录也是这么做的。

这一切做好后,涂各冬才再次来到宁肃身边,将腰间的葫芦摘了下来,打开盖子递给宁肃:“喝一口酒,暖和一下,寒气就没了。”

宁肃一言不发地接过师傅递过来的酒葫芦,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一股浓烈的苦辣味立刻充斥了他的喉咙,宁肃又喝了一口,只觉得胸口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暖洋洋的感觉传遍了他的身体,他将葫芦递还给了师傅。“我这下子好多了!”

涂各冬没有收回酒葫芦,而是递给了安成。然后对刚刚在雨中忙活完的索伦们吼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快点走,前面就是兵站了,那里已经我们准备一顿热腾腾的饭菜,大家加把劲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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