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鸮鹦鹉(1 / 2)

后面发生的事不断验证着我心中的猜想——他们在自导自演。

坐在办公室面对浩瀚如烟的文件和资料,我无奈地抹了一把脸,却碰到了冰凉的面具,我摘下面具,拿起镜子端详着自己萎缩的左眼和像是泼了腊又凝固的皮肤,一只连杯子都拿不起的废手垂在有点瘸的腿边。

我像从前的许多时刻一样,面对这镜中的怪物最终都是败下阵来,狠狠扣上镜盖。

这些记忆深刻的伤痛时刻提醒着我应该恨克里斯、纳仁以及曼多的爪牙,可是无能的我无论如何反抗,最后都是让自己的身体更加残破不堪。天色渐深,我看着张牙舞爪的树影撕咬着凄凉的月光,枯叶在风卷残云中命若浮萍。

“克里斯……我不知道我现在是希望你死,还是希望你活。”我扯了下嘴角,我只有一边脸尚可以做表情,每次意识到这个缺陷就很快笑不出来,“你从来没希望我死,所以你选择了见死不救,现在我也一样,我只不过是成了跟你一样的人。”

说完这句话我重新带上面具,回到座位上工作。

一个阴谋,明晃晃地暴露在御军当中,只有当时的我不知道。

格杰拿了一批机要文件,轻敲安多利的门。

“进!”

安多利的大嗓门对格杰来说丝毫没有影响,他自如地踏入司令办公室,把密信和文件放在桌上,说:“请司令过目,已经安排了第四军第三团埋伏在角岭一带,玻娜一族一有动作,它所控制的菲帕军团会立刻与我们取得联系,联络线路畅通无阻,二十分钟即可抵达,前哨接应也已经部署完毕。”

“嗯。”安多利咬着牙签,手指点了下文件夹,“联络比达,撤出白兰,让瑞尔接手,稳住他,别露馅。”

“是。”格杰鞠了一躬,低头的时候又想到了刚才我那副做派,便提醒道,“我也留驻在此,那家伙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比达一个人稳不住他。”

“随便。”安多利头也不抬,继续翻阅文件,“这帮土匪……狮子大开口啊。”

“他们就等着宰这笔。”

安多利抬眼,阴狠地看着格杰,问:“你也等?”

格杰波澜不惊,只是比了一个手指,然后说:“司令,这次我们只有一个机会,而且回不了头。”

深夜,我溜到校场看着严阵以待的士兵,全都穿着御军统一的盔甲,有些郁闷,我本来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只有一、二军不在,但这整齐划一的样子真是完全分不清。不过确实没有撞见过一个一、二军的熟面孔。

百般发愁之时我看见远处有一列星火慢慢“游移”过来,马上扑在了阳台上。

“战情急报?”我飞速奔下楼。

果然,军队立马炸了锅,送急报的人举着篝火,像是从马上飞下来的,大喊:“司令!前线有新情况!”

我相信许多士兵和我一样,已经眼睛球儿轱辘转好几圈了。

“说!”安多利背着手大声说。

他挺着肚子,站在人群焦点,我的注意力被他那浑圆的肚子吸引过去了,那像极了注了水的西瓜。如果现在有人一枪打爆他的肚子,会流很多很多血吧?还有一堆肠子……太恶心了,以前安多利只是雄伟得令人闻风丧胆罢了,这几年打仗越不乐观,他反而越来越胖,从御军里捞的油水很多呢,溢出来的油又反哺御军,吸油最多的越来越多,因为没资格尝香油的人都当炮灰了。

“我们在撤退过程中抓到恩兰的先遣队,很快被我们歼灭了,剩下的首脑死活不肯说行动目的,拷打致死了。”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要不是我手废了一只,我真想拍手好好赞叹一下这几天的大戏,又是造反,又是敌军假撤退,接下来是什么?别告诉我真的要改朝换代了。我现在已经有跑路的冲动了,如果说我是废物,那他们就是草包加炮灰,我现在意识到凯莉为什么说我现在升职不是什么好事了,我要是个无名小卒,依旧没有什么存在感,当逃兵的几率还是有的,现在被架到了御军参谋长这个位置,真是日了……

“肃静!”格杰又在犬吠。

安多利也不知道是在盘算什么,迟迟不说话。盔甲在银月之下显现出肃杀之气,让我想起多年前桑塔在黑暗中拔出的那把刀,从黑暗中显现出的光芒,锐利到仿佛已经刺穿我整个胸膛,我只能战栗,也想呐喊,更想逃跑。独眼时时刻刻都像是要流出泪来,这么多年的战争并没有使我麻木,反而加深了我的恐惧,即使是一丝硝烟的味道,也足以将我所有美丽的幻想摧毁。

“看来我们不能再撤,必须要做好一切准备,积极应敌,但是也要留有一部分的人在此接应一、二军。”安多利看向我,“瑞尔,吓尿了?快过来。”

胆小如鼠的我走到他身边,瞄了一眼他手臂上密密麻麻但都很浅的伤疤,心想:安多利怕不是泥巴塑的,要不然皮怎么这么糙?

他露出了他的大板牙,眉毛跳起了舞,说:“你是要留守呢,还是跟我一起去前线看看?”

真想问他能不能两个都不选,但恐怕话还没说完,我的脑袋就会被他一掌捏烂。我笑着挠了挠头,摸到自己头发柔软的触感,整颗头这样摸起来软得像个柿子,的确好捏……

“留守……嘿嘿……留守。”说完,我都已经做好了被安多利驳回的心理准备,没想到他点了点头,同意了。

他亮晶晶的大板牙依旧敞着,“行,那你就留守吧。”

这下完了,我脑子里又跟筋直突突,看来留守也准没好事,可不是嘛!我猛然想到接应比达的场景,要是后面还带着青弩军……啊?纳仁连我们一块扣上造反的帽子,到时候怎么办?跑到前线求支援?然后前有恩兰、后有青弩?我晕!

我着急起来,忙问:“司令,你有没有修书一封,告诉皇城,比达犯事,与我们御军绝不相关?”

安多利笑得很不友善,“说了啊,但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呢?皇帝老儿会听?他巴不得赶紧给我们扣上帽子!这些年他为了收拾御军,这些年给我们扣造反的帽子都扣多少回了你心里没数?”

我现在给自己写遗书应该还来得及。

“令牌收着。”

一块金灿灿的令牌沿着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到了我的怀里,是比我这个人都金贵不少的玩意儿。

“第四军第一军团交给你了,有什么不懂的问格杰,连夜去白兰接应比达他们。”安多利说完一脚蹬上马。

“你才给我一个军团给我?”我有些哆嗦,“万一青弩军的人都杀出来了怎么办?”

“不是有一、二军吗!还能一下子都死光了?傻鸟!”安多利唾沫星子喷我一脸。

“这谁说得准……喂!碰到青弩军该咋办啊!”我看安多利立马就开始出营,急得直跺脚。

格杰捏着他那恶心人的八字胡讽刺说:“向来都是司令问参谋长,没见过参谋长天天问司令的。”

“显着你了?”我白了他一眼,晃了晃金灿灿的令牌,“你现在是我的下级,少给我指手画脚的。”

“呵。”格杰直接走了。

我“呸”了一声:都是狗仗人势,谁比谁高贵。

连夜行军是最磨人的事,走路走得脚板能磨掉三层皮,骑马颠得屁股能肿三天,还好这该死的白兰城在瀚洋平原上。

清晨雾气重,整个平原被一层露水覆盖,马蹄直打滑,先锋部队摔了几次,步子才放缓了些。

“传令下去,给马蹄铁装个抓地铁片。”格杰说,嘴上还冒白气。

“大爷,能不能歇歇,这么大的雾,撞见鬼了都有可能。”我气喘吁吁地趴在粮车旁。

“都拿着指南针,怕什么?懒人屎尿多。”格杰那三角眼斜着看我的时候真是把鄙夷这俩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能急死你这个大太监?”我恨不得给自己面具上刻上“格杰傻狗”这四个字,“能急死还装什么新铁蹄呢!赶紧走呗!”

“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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