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枫25(2 / 2)

我不得不四处夜叩他人门庭,怀着歉意询问家家户户。

凌晨时,我从一个大爷那儿得到一条线索,说是在晚上去西郊牵牛时,看到两个小孩往苇丛中钻了,我表达了感谢,立马跑去郊外寻人。

我在犹如黑海的沼泽地蹒跚前行,拼命呼喊那两个孩子的名字:“满金!漪漪!”

喊到嗓子嘶哑,走到浑身水肿起来,依然不停息,我在心里祈求上天,让他们回到我身边,可是老天爷真的听得见我的呼唤吗?它从来没有回应过我的期待。我觉得自己要死了,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我的灵魂和躯壳,我怎么会不懂爱呢?我爱过齐肃英,他爱别人,爱过周赤兰,他有家室,我爱过刘谢谨,他无生愿。我当然也爱齐满金,可是不知他何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认为我不爱他。

我走不动了,这没有尽头的追寻之旅,没有尽头的爱恨情仇……我捂着因为喘气喘得疼痛的胸口,在河边的石头旁蹲下来,刹那间血液全都往头上涌,比黑夜更深沉的黑吞噬了我,我在一阵抽搐之中丧失了意识。

醒来时,我看着颜色陌生的床帐发呆,陈翠霞走了进来,挡住了视线,美丽动人的眼睛含着热泪。

请你不要哭。我想说这句话,这么多年我见了太多眼泪,我开始畏惧泪水。

陈翠霞只是看着我,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一阵嘈杂声传来,渐渐近了,我辨认出那是急促的脚步声和争吵声。

晓晓和小芝两人出现在我面前,晓晓一看到我就跪了,她崩溃道:“夫人总算醒了!齐家……”

小芝呵斥道:“你别说!”

我惊讶于一贯谨小慎微的小芝有了吼人的气势,目光全放在了她身上。

“……”我发觉自己张不开口,几乎全身麻痹,用唯一能动的两根手指敲了敲床沿。

“夫人,你能说话吗?”晓晓焦急地问。

我想摇头却做不到。

陈翠霞道:“春妹中风了。”

小芝和晓晓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晓晓在瞬间红了眼眶,小芝则是眼皮子直发抖。

我继续用手指敲着床沿,只有小芝注意到了,她也跪了下来,捧着我的手说:“夫人是不是有话要说?如果是,你就敲一下,如果不是就敲两下。”

我敲了一下,小芝问:“夫人是要喝水吗?”

我敲两下。

“你让开。”晓晓推开小芝,捧着我的手说,“夫人,你别信这个小芝了,我亲眼看见她在给老爷的药里面下毒!她死不承认,反倒诬陷我!”

晓晓说着哭出了声,狠抹了一把眼泪窸窣道:“夫人,那毒药被三爷拿了,就试了一口……想尝尝冷热便命丧黄泉。大老爷和大夫人也死了,你昏了快六天,第三天才找到的,就在你找到的那天,大老爷和大夫人还在争执,我当时就听见大夫人一直喊小姐的乳名,突然没了声音,辗转片刻和小夫人一起去劝他们,结果看到……看到……”

我的脑袋疼得犹如遭受雷击,又疼又麻的脸抽了一下,在这之后,我彻底感觉不到面部的存在。

小芝的额头渗出冷汗,她一动不动,僵直的跪着,一直盯着我,死死盯着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已经无力思考太多。

晓晓说不下去,又哭泣起来,一直抹泪想调整状态却一直都失控,我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只知道到她最后说:“夫人,只要你点头,我立马杀了这个魔鬼!”

她指着僵直到表情奇异的小芝大吼,小芝这样子还真是有几分像魔鬼,我凝视了这美丽的魔鬼许久,始终没有再动手指。

她们看我没有任何动作,说了一些安慰的话,静悄悄地离开了。到了晚上,晓晓想给我喂汤,汤汁落在衣服上、被子上,我动弹不得,想告诉晓晓我很痛,但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那一点点汤水的滋润。

她又哭泣起来,“怎么会这样,明明前几天还能喝下去的……呜呜……”

不要伤心,晓晓。我心里默念。

“夫人,我明天就把小芝这个杀人犯抓到官府去!可是好难过啊……现在的齐宅和金宅,朝廷、义诚王……还有孙揽月的父亲孙耀邦……他们一个个的……逼死了病重的老爷啊呜呜……”晓晓不停地碎碎念。

夜深,晓晓哭累了,为我掖好被子后熄了灯,她脚步沉重地走出房门,我睡不着,直愣愣看着门口,体会着时间流逝的折磨,痛到几欲失神的神经提醒着我生命倒计时。

周赤兰是在午夜进门看我的,他见我睁着眼睛不睡,慢慢抚摸着我的脸,我多么想感受此时此刻,可是仍然只有麻意,且连这种麻意都是断断续续的。

“春郡。”他把我的手靠到他嘴边,“我会一直陪着你。”

“从前你总是喜欢提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以为那是第一次,其实我很早就看到你了,我很早……就认识你了……”

我眨了眨眼,其实在他开口说话之前我一直不敢眨眼,怕这眼睛一闭,就是永恒。

“小芝说,有很多我给你写的信,你还没看,我现在可以念给你听吗?”他贴近我的额头,“我想念给你听。”

我又不自觉地眨了下眼,他拆封,声情并茂地念起这封信:“如若来时……”

仅仅四个字,他念完便停住了,一滴泪重重砸在信件上,我的心也跟着沉滞了一下。

“如若……”他哽咽不已,“如若……”

他沉浸在某种悲伤里,只留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小芝如幽魂般“飘”进来,她走到周赤兰的背后,手中闪烁着一把迎着月光的剪刀,她沉默地看着我,我感到她这样看我已经度过了一生的时光,在她把目光下移之后,没有过片刻,那寸光辉隐没在周赤兰的脖颈里,阴影里黑色的液体溅射出来,周赤兰的手臂压倒在被染黑的信纸上,在他倒下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握紧又张开的手。

小芝挡住了这画面,我只能看着她白瓷般的面容,像一个假人,她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面无表情,悲伤、喜悦、紧张、忧虑甚至是默然,通通见不到了,细腻的肌肤如瓷瓶一般失了生气,透出一股荒凉的美丽。

美丽,我总是喜欢这样形容小芝和陈翠霞,她们只能用美丽来形容,尤其是小芝,现在,我觉得这个词只能专属于她,并且不能附加任何动词或形容词。

“我把你恨的人都杀了,你开心吗?”

她在问谁?我不知道。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对吧。”

你在和谁说话?

小芝的手轻轻搭在床沿,轻声说道:“这招,我是学王仙语的,她就是这样用一把剪刀刺穿齐肃靖的脖子的,很厉害,她天天被齐肃靖打,到最后还能杀了他。”

“你喜欢晓晓,所以我不杀她。”

白瓷娃娃不知道从哪里渗出来了一颗水珠,我疑惑地看着那颗水珠折射的暗光,它向下滑动着,突然加速坠落进了看不见的深渊里。

“好羡慕金紫仪,她可以在一个禽兽面前活得那么好。”

我突然一只眼睛失明了,人也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里,耳朵里回荡着遥远的呢喃。

“没关系,你不需要知道我做了什么,只需要知道我在乎你,我会不惜生命去拥护你,夫人,杨春郡,你可以喊一次我的真名吗?就一次——关小芙……”

抱歉,我不知道你后面说了什么,我就要死了。关小芙,再见。

我的第二次人生,结束。

超越时间纬度的极速穿行里,我没有接收和感受到时空管理局的检测信号,我想这是因为我作为杨春郡时吸取的墟土能量过少,并且受到前一任宿主影响,我在潜伏期间变得消极起来,多次险些长时间溶于宿主脑电波之中,这是危险的,如果我受到能量混沌磁场的束缚,会提前和正在消失的墟土一起被遗忘,那我就再也无法突破禁制进入时间纬度。

于是我做了个决定,前往19世纪初,冒一次险,吸取大批量的墟土能量,尽管这有可能出现严重的时间线更改事件,导致管理局直接检测到我的踪迹,但必须要试试这根“红线”的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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