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们的人生--三(1 / 1)

他和他们的人生--三

梅婆子的肚子争气,不几年的时间生下两个大胖小子。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是在村子里算是中上等的生活了。两个宝贝,大儿子叫方建国,二儿子叫方建军。这两个名字特别带着那个时代的烙印。两个儿子的长相各不相同,但是仔细观看,鼻子眼睛耳朵的特征都可以在二老身上找到出处。在村子中走过,即使没有大人跟着,村中人一眼都可以看出他们两是谁的种。

两个孩子读书一般般,也许是时代缺憾,也许真的是没有读书的缘分。但是两个孩子从小就和方老头上煤矿上玩,机械设备倒是看懂了不少。也跟着梅婆子下地干活,地里的活也慢慢成为了好手。两个孩子也是孝顺的孩子,这一点梅婆子教育的好,强烈的家庭观念。不过也有不好的地方,那个年代如果有一颗玉米粒漏在田地里都会被骂半天。有时候梅婆子带着孩子们下地干活,回来的时候天黑了,假如路过别人的玉米地,就顺手掰两个玉米棒子给两个孩子煮玉米吃。路过种植红豆的豆苗地,喊两个孩子在路边看着人放哨,她进地里摘一把嫩豆角当做晚饭的菜。这样的耳濡目染,两个孩子也记住了这样的动作,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当时村子中谁家的地里丢几个玉米,也是正常的事情,大家都穷。果园中丢几个墙头边的果子也是防不住的事情。经常护院护园的大狼狗叫一晚上,却也抓不到人。即使抓到了,乡里乡亲的,也不好意思报警处理。这样的风气在那个时代的农村是一种不能言说的秘密,凡是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要及时收起来,收好,锁到柜子中。不然,不知道某时某刻,某人来串门后,东西就永久的不见了。

时间一晃二十年了,大儿子方建国到了谈论婚嫁的时候了。小伙子出落的精干,是个人精,读书不成材,七年级也就休学了。年纪小也没啥正经事情做,跟着方老头上煤矿玩,捡一些矿上不用的废品回来卖。或者帮着梅婆子喂猪,做地里的活计,踏实肯干,没有出去做流氓混混,打架闹事,村里人对这一点还是给方老头点赞的。

方老头为了儿子的婚事操心费力。晚上吃完饭不再是睡觉,而是出去串门,重点是会说媒拉纤的家门。去也没有白去,偶尔拿着半瓶酒过去,找别人家里的男人喝一口,地瓜烧。在吃不饱饭的时候,有一口酒喝,是一种奢侈。方老头的身份地位在村里还是可以的,除了一些羡慕嫉妒的人家不欢迎他。边喝边探对方的口风,这十里八乡的,谁家有准备出嫁的大姑娘呀,彩礼要多少呀,姑娘家的情况怎么样了,等等!不过总是没找到合适满意的。

时间在过,方老头串门的事情已经家喻户晓了。方建国到是不是很上心自己的婚事,他的想法中已经开始有了一点点自由婚姻的念头。无奈的是那个年代,拉拉手就是定终身的风气,女孩子们都不敢出头露面的说喜欢谁。其实本村加上周围几个村子的大姑娘们还是有几个悄悄的喜欢他的。人的名,树的影,走到哪里都是不会变的。在那个口口相传的时代,好的就是好的,坏的就是坏的。再加上生产之余,偶尔会有远望见面的时候。眉目传情和暗送秋波的电量还不足以穿透这一点点距离。

某天建国出门去采买一点下地干活的种子,小麦的种子。那个年代已经有了育种的技术,不用农民自己留种子种地了。秋末,快冬天了,需要播下冬小麦,等着来年小麦发芽,等着收成。这是方老头交代的事情。方老头年级大了,这样的小事也该让儿女们来做了。也好把这种地的一套生活技能传下去。

秋末,天气渐渐凉了。大路两边的大白杨已经光秃秃的了,地上的落叶人走上去可以滑起来。一个精干的小伙子蹬着干净的自行车走在路边,穿的干净利落,衣服不新,胜在干净。为了找姑娘,建国开始注意自己平时的形象了。这次出去要30里的路程,来回60里。远也不算远,来回个把小时还是要的。建国打算买好种子连车带东西寄存在什么地方,自己的城里转转,买点好东西带回去。或者尝尝城里的好吃的。他还记得上次喝丸子汤时的口水,那会的人穷,会做饭的厨师也是少数。掌握一门美食技能就足以支撑一个小摊子或者一家馆子。别看丸子汤的摊子小,味道不输大馆子的东西。

种子是国营公司经营,但是也经常存在缺斤短两的事情。出门之前方老头交代过,一定要盯紧秤砣和秤杆。这次为了保险,建国自己打秤杆上的游标。交易顺利完成。将装种子的布袋绑在自行车后座上,一步跨上自行车,双腿一较劲,出发。他晃晃悠悠的欣赏着路两边的房子和店面,村子中面朝黄土背朝天,没有城市的这番景象。路两边的房子大多是楼房,最少是二层的,三层的也不少。店面中的各色商品看起来干净整洁精致。心想:还好今天出门的时候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门面,要不,走进店门别人以为乞丐呢。这是事实,店铺的伙计都是看人卖货的。店大欺客是正常现象,能骗一个是一个,甚至还有囤积居奇的事情,高价卖缺的事情。虽然政府是不允许,严厉打击的,但是人们都穷怕了,饿肚子和骗人,选了骗人。

不觉多时,已经到了丸子汤摊子边上,问好价钱,不敢多要。但是气氛要给到。建国大喊:老板,来三毛钱丸子汤!老板应声回应:好嘞。嘞字的音拉的很长,结尾还有点戏曲的腔调。建国找张桌子,坐在一角。丸子汤端上来时,诱人的香味一下子扭住了口水的腺体,不停的流。迫不及待的用勺子舀一口汤送到嘴里。这第一口值得两毛五。这种心心念念的满足感此时此刻是最重要的。喝着汤,吃着丸子。其实也就十五个丸子,2分钱一个。不过好在汤是免费的,可以续加。建国舔着脸,堆笑着求着老板加了两碗汤。边吃边把玩手中的碗,粗瓷大碗,碗边缘都可以当砂纸用,没有上釉,就是陶制成的。但是不影响食物的味道。碗口大,碗身浅。看着好看,满满当当,其实东西不多。吃饱喝足。建国摸索着口袋拿钱。他这次出来是把自己的家底都带出来的。怕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没带钱。左边口袋摸出一沓钱,说是一沓,其实也就十五块,外加几个毛票和分票,看起来厚厚的。

人在外,不露富。建国掏钱的样子让别人看到了。

骑车到了一家大商场外面,找地方寄存好自行车和种子,一个人进商场看看。那会的商场并不是现场的高楼大厦。也就是两边的店铺加上店铺门口的地摊,只不过人多货物多,乌央乌央的,是重要的货物集散地,自行车在里面走不开。步行是唯一的选择。

建国东看西看,看的是新鲜,没有特别想买的东西。手一直放在口袋旁边摸着,他也怕自己的积蓄丢在这繁华的闹市。不过他没有注意到,一直有人跟着他。天气渐凉,最终建国买了一条头巾给妈妈梅婆子,买一个竹子做的旱烟袋给方老头,本想再买点好酒的,看着价格,还是算了。方老头喝地瓜烧就符合他的身份。

离开了市场,离开了繁华,拿到自行车和货物,建国心满意足。今天出门比较顺利,也比较开心。不过,跟着他的人依然跟着他。天色渐暗。回家的路程不用一小时,太阳接近山顶了。估摸着,天黑前肯定可以到家。车后座绑着种子,车把上挂着一个布片缝合的袋子,里面装的是头巾和烟袋。

离开了城市,秋风从北方吹来,骑车出的一身白毛汗,顿时凉兮兮的感觉。通透舒服,累也快乐。只是不远不近的后面还有一辆自行车在跟着他。建国只顾着高兴了,根本没有发现后面的人已经跟着许久。边走边哼着小曲,只是感觉自行车前面的轮胎撞击底面的声音越来越大,车把越来越重,虎口生疼。停车路边,蹲下检查,一只手扶着车把。很明显车胎没有气了。高兴的心情跑光了,还好,过了前面这个村子就到自己村了。只能推着走。建国还在盯着车胎,想找出哪里漏气……不过天色渐暗……

后面的两个人不远不近的停下自行车,将一根木棒藏在身后,绕到建国背后,悄悄的接近。当木棒举起时,建国感觉有人在身后活动,扭头一惊,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猛地向前冲出去。木棒错过了头部,结实的打在背上。建国被打趴在地上,自行车倒在一边。建国忍着剧痛,向前爬,大喊救命,想努力站起来跑。接着,又是一棍子打在背上,感觉肋骨断了。突然,一股绳子绕在脖子上,猛的收紧。喊救命的声音消失了,脸色越来越黑,呼吸越来越细。几分钟后,建国的身子软了。两个黑影将他翻了过来,拿走了口袋里的钱。骑上自行车,消失在恍惚的夜色中。勒他脖子的绳子还在建国脖子上,那是那条头巾拧成的一股。

建国仿佛在做一个漫长的梦,又不是梦,很真实的感觉。梦中,有人拉他上大板车,有人呼叫,有人哭泣,有人给他扎针,差点把他痛醒过来。但是梦境太真实了。他就这么躺着,在梦中任人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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