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 / 2)

以及,这个娃娃脸青年找上他,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而为?

余冰道:“这一次鉴宝会鉴的,乃是原先天魔之皇逍自安所用的仙骨剑……”

这件事,阮青逍自然知情。

天魔之皇逍自安,也就是逍楚河名义上的生父。

传言中,这位魔皇生性残暴,善屠人族,以人骨为床榻,人颅为酒樽。

就连他的佩剑,仙骨剑,也是抽了百位曾经败于他手下,仙界赫赫有名大能的一截脊骨锻造而成,那时十恶不赦的大凶之物。

因为承载了数百位仙者的怨念和血气,又沾了无数生灵之血,可斩三魂斩气运斩天道劫雷。

当然这些事都是千百年前的旧事,仙骨剑又自当年逍自被围剿后就遗失下落不明,谁也不知落在何处……

不过天魔一族倒是在竭尽全力寻找……

听着余冰的话,阮青逍若有所思。

灵空派这一次鉴的仙骨剑自然是假的,真的还在某个山沟沟里等着逍楚河去拾。

但也是因为这柄‘假剑’缘故,才导致凌家灭门惨案的罪名在后期被压在了逍楚河头上。

他无意识地摩挲了茶盏一会儿,氤氲起的茶息熏得他指骨上沾染了薄薄一层潮湿水汽,阮青逍望一眼,随手搁下茶盏,要找方帕子来擦。

一旁逍楚河却握了他的手,用不知哪里来的玄帕细细替他擦净。

余冰眼睁睁看着,话音陡然一顿。

阮青逍抬眼看他,娃娃脸青年摸了摸鼻尖,又继续说下去。

“……虽不知道这一次鉴宝所鉴的是否当真是这柄骨剑,但天魔那端必然有异动。”

情理之中,阮青逍从逍楚河掌心中抽回了手,青年太细致的动作磨得他手指有些泛痒。

逍楚河垂下眼,收起帕子,替阮青逍换了一杯新茶。

淅沥声响中,清香四溢,浅褐色的清亮茶汤中浮着茶沫,几片茶梗悠悠,沉落了杯底。

阮青逍喝了一口,在风声中缓缓道:“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余冰显然并不准备隐瞒,又似乎阮青逍这一问早在他意料之中,为了能从阮青逍这里拿的进入鉴宝会的资格,青年摆出了十足的诚意。

他长叹了一声,笑容里有些无奈。

“您可能不信,这消息是我从天魔口中得到的。”

“您也知道,像在下这种散修在大门大派眼中,通常都是不入流的存在,除去成为各门各派的挂名长老外,也就青逍观那位会给我们一处容身之所,各种消息自然流通的就较为缓慢。”

“前些日子,在下听闻鉴宝会,便匆匆往金淮赶来,途中偶遇人魔肆虐欺人,气愤之下出手,从那些人魔口中得知了此事,除此之外……”

余冰话音微微一顿。

“还听得另外一桩讯息。”

“在下知仙长心有疑惑,为何在下单单找你,其实是因在下听见仙长同凌家子弟交好,想劳请仙长给凌家那位少主带一句话,由他之口转于那一位。”

阮青逍眉心轻轻一蹙,坐直了身体,他有预感,余冰接下来所说的事情非同小可。

青年缓缓开口,语速缓慢而低沉。

“我怀疑,天魔一族找到逍自安的后代了。”

阮青逍瞳孔一缩,霜白如玉的手指微微蜷起。

逍自安的后代不是他娘的逍楚河吗?

他想看青年,却硬生生克制住这股反应,他心知不能在余冰面前显露出有关逍楚河身份的任何异样来。

这些年里,逍楚河一直在他身边寸步不离,连个展露头角的机会都没有,那些天魔们又是如何知晓他身份?还是其实是找错了人?

阮青逍正欲细问,余冰却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知仙长想问何,只是具体事宜在下也不清楚,只是听那魔人交谈,有一位不知名的大人替他们寻到了王的下落,若是此回能将仙骨剑寻回,侵占世间指日可待。”

“据在下所知,当年的逍自安确有一子不知所踪。”

天魔当真生来为恶吗?

风一阵一阵的从半敞着的窗吹进来, 将那盏在案上搁置了许久,凉透了的茶汤拂起涟漪。

临秋的天空要比往日里清澈了许多,风也微凉。

漂浮在天边的团团云群被吹聚又吹散, 千丝万缕地乱做一团,再辨不出原本的模样。

听了余冰的话, 阮青逍有些头疼。

他想不明白, 好端端的剧情怎么又如脱缰的野马, 蹦跶着撒欢, 一去不回头了。

九九九那边是没什么指望了,他方才得空潜入意识中,发现那坑货仍旧没有什么动静。

若不是页面版上一切正常, 他差些就以为那坑货给他玩了一招金蝉脱壳,彻底撂挑子不干了。

“师尊, ”逍楚河的声音从旁传来, “你在想什么?”

他注视着有些心不在蔫的仙人,抬手轻轻拢握住被风吹送来眼前的碧青纱带, 又任由那带子悄无声息地从他掌心间滑落,留下一丝令人心头悸动的微痒。

天魔垂下眼,无声无息地捻了捻指尖,又蜷起指骨在虚空中紧紧握住, 像是握住了什么遥不可及之物。

阮青逍被这声音打断了思绪,他下意识转脸望过去。

几缕温柔缱绻于肩头蜿蜒的墨发, 如丝织绸缎般滑落下去,披散在瘦削的背脊上,显露出一道柔和的弧度, 从雪白脖颈处一直延伸进领口看不见的地方。

注视着眉眼锋锐的青年, 阮青逍忽然意识到, 这件事或许可以听一听逍楚河的想法,也顺道摸一摸这个小崽子的底。

“楚河,”

他的神情专注又认真,声音一如往日般清泠微寒,但平和缓慢的语调又显得格外温柔,像是冬末的融雪流入春溪。

“你是如何看待天魔之子一事的?”

色泽偏淡的唇一开一合,吸引了逍楚河全部目光。

披着人皮伪装的天魔详装思索,恭顺垂头,宛若在长辈面前一向懂事知礼的小辈。

“师尊可是担心,一旦天魔寻到这位‘天魔之子’,世间就会迎来一场天大的浩劫吗?”

这个问题,说实在,阮青逍倒不是很担心。

这一世的逍楚河被他养得根正苗红,就算被那群天魔找回去,一时半会的,他也不怕这乖宝宝打什么毁天灭地的主意。

他主要想知道,逍楚河对这位‘天魔之子’的身份,是如何看待的。

阮青逍正要回答,青年却看着他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他声音低沉,带着些许砂砾摩挲的喑哑。

“弟子斗胆,想问师尊,可否觉得天魔生来为恶?”

逍楚河黝黑的眼底明明灭灭沉浮不散。

前世里,阮青逍问过他差不多的问题。

彼时的他天魔身份尚未暴露,是师尊膝下尊师重道,行事稳妥有度的乖徒弟,任谁见了也要夸一句英雄出少年。

逍楚河舔了舔牙尖,他还记得,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傍晚,星月垂暮,已经燃了灯火,阮青逍解下束发的银冠,神情温柔,眸底流淌着他无比向往的灯色暖意。

他望过来的那一眼,逍楚河就觉得是永远了。

那个问题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除魔卫道是修仙者的使命,天魔侵害世间,同各界水火不容,争斗了数年,有无数前辈丧生于天魔之手,只要天魔一日不除,世间便永无安宁一日。

听听,这话说得多好听,多信誓旦旦,将天魔说得卑劣无比,以自己是高高在上,除魔卫道的正义修士。

他以为这番话会换来阮青逍的赞赏,但师尊望着他的目光里却堆满了他不懂的复杂,像尘沙堆积荒漠,水滴跌聚成湖。

那时的逍楚河不明白这股目光的含义,他以为自己哪里说得不对,惹师尊生气了。

直到后来他天魔身份暴露,一朝从云端跌入地狱,从高高在上的修道者变成了人追人打的天魔。

他才明白那目光的含义,原来师尊,早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那些平日里对他以礼相待的同门露出厌憎,拔剑针锋,恶语相向。

一刀一剑砍在他身上,疼得彻骨,可是没关系,逍楚河想,他还有师尊,师尊将他捡回来,养大他,教他善恶,一定会相信他的。

遍体鳞伤的青年拖着残破身躯,闯进那间无比熟悉的庭院,院中空无一人。

暴雨从空落下,如冰雹般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他仿徨、无措、胆怯,他想说自己从未害过人,也从未行过恶,他想问问师尊他究竟何错之有,是不是天魔生来便是不容于世的罪恶?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