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我欲醉眠芳草(1 / 2)

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层霄。

障泥未解玉骢骄,我欲醉眠芳草。

月光下小溪春水涨满、水波涌动,隐隐约约的看见天空中云气弥漫,似有仙人穿越云霄。

疲倦的汉子走到溪流旁,从一匹年迈驽马上滑下来,等不及卸下玉雕马鞯,就想醉倒在这故乡的芳草中睡一觉。

岑六郎跟着师父去了周家堡子

任耕实拿着扫把在家打扫院子,一边忙碌一边和任母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年的经历

言语间只有翠云峰上的欢乐,师弟的淘气和诸多师长的爱护

至于初来乍到时诸童子的排挤、自力更生的心酸苦楚、黑夜里面对野兽的恐惧都被他小心翼翼的藏起

任母坐在一把带靠背的木凳上,神色恬静的用浊混的眸子努力聚焦,追随着任耕实忙碌的身形

昨日喝了那仙酿,一觉醒来,竟然眼前能够看清楚一些影影绰绰的东西了

冬日的暖阳笼罩这一方小院,幼子平安无事的归家,已经是这几年里最好的消息了

此时已近元夕,幼子归家亦有一旬有余,这些时日,小院热闹许多

清冷的家中也温暖起来

二牛和他师弟将家中扫洗

她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周家堡子了

至于二子口中那昆嵛山、灵虚山和那劳什子翠云峰,实在是想也想不出来的仙山不知处

不过她知道,二牛这师尊是有本事的

幼子六岁离家,这三年也杳无音讯,回来时已经是六尺少年了,身材也壮实许多

若不是她日思夜念不曾忘记这块从她身上掉下的幼子模样

若不是她眼盲心灵,摸出儿子的骨相

定是红尘相逢、母子不识

虽然那无良老道拐走了幼子,但这几年孩子长的壮实,以后又有前途,应该是被那些,儿子口中的师长们照顾的很好

只要孩子好,她吃糠咽菜也甘之若饴

若是丈夫也在,该有多好

想到此处,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

“阿娘你莫哭,阿娘,我以后不走了”任耕实撇下扫吧,跪倒在阿娘膝下

“休说胡话”任母摸索着儿子脸庞,绒绒的胡茬有些扎手

可任母心中却被儿子的绒绒胡茬扎的心底欢喜

“为娘只是想啊,若是,你阿爷还在,你阿父也还在,我就是再瞎两只眼也心里欢喜”任母抹着眼泪,可总也止不住

“嗨~也是我这愚妇贪心了”,任母长叹一声,接着说道“愿神明保佑,保佑你阿父平安无事”

“也不知昨夜除夕,你阿父如何过得”

母子心有戚戚,哭作一团

“兀那贼道!休得伤人”

一汉子翻身下马,撞进院来,木门咯吱作响,竟被撞得合页松动,掉了半扇

汉子飞步上前,一把揪住任耕实的道髻,拽的他一个趔趄倒在地上,道髻散落

汉子抄起扫把,看着涕泗满脸、须发虬髯的强壮黑厮,用扫把指着这贼道人,护在任母身前

任耕实看着熟悉的阿父,口中讷讷说不出话来

任父也看着这黑道人心中打鼓‘这贼道、吃甚长大的?怎的如此骇人’

任耕实爬上前抱住阿父的腿

任父连连后退,被抱住却又挣脱不得,抄起扫把杆子狠狠抽打贼道后背

任耕实哽咽啜泣着,被泪水呛得说不出话,好一会儿,他深吸一口鼻涕咽下

“爹、爹,我是二牛啊”

“贼道!休得胡言!”任父抽到力竭也没能让这黑道人吃痛,又听闻此言,怒不可遏

“老贼道拐我幼子,你这黑厮又来冒充!天下岂有此等欺负人的道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周家堡子垂柏祠前

有一温润文士,约莫中年模样,身着青衫夹袄,上二纽扣旁还绣着一朵小小黄鹂鸟

文士端坐在一张略矮的枣木桌子前,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提笔勾画着

文士低头作画,半边面庞温润如玉

皓腕执笔,另一只手轻拢着宽袖,指骨节节分明,就连指甲也是如根根整洁无垢的晶莹绯玉

素山道人驻足欣赏,岑六郎跟着素山道人走近前来,好奇的探出脑袋去看

原来这文士在画一支雪中红梅

寥寥几笔,墨干行枝从一侧伸出,几点红梅点缀,生怯轻寒

大片留白好似那茫茫的干净雪地

岑六郎看的入神,忽感春风起,画中寒梅点点团团,含风齐放

屁股上挨了一脚,才回过神来

此时素山道人已经和文士摊主交谈了一阵

已经大马金刀地坐在摊主的座椅上,文士含笑在一旁微微前倾,好像是在认真倾听

素山道人踹了岑六郎一脚,伸手指着岑六郎戳戳点点,长白双眉垂下,眉梢上下跃动

文士见岑六郎回过神来,笑着颔首以作回应

眼神温暖,充满善意

岑六郎有些脸红,自己刚才直接伸长脖子去看那画实在是失礼,现在发自内心的感到羞愧

神念流转间素山道人已和摊主交谈完毕

素山道人站起来一撩道袍衣摆,抬腿就要走,文士拱手作揖,郑重弯腰相送

岑六郎更加羞愧了,拱手回礼,转身小步追赶师尊

“你礼貌嘛师父”?岑六郎也是第一次见师父这幅颐指气使的样子,愤愤问道

“哈?你是谁徒弟?他是那土地”!素山道人更加忿忿不平

“他是谁徒弟?我咋又多了个师弟”?岑六郎没听清楚,心里想着‘方脑壳这个师弟不聪明,这文士要是做了自己师弟,当向他讨教一下书画经义’。

“你不就是师弟嘛?我是说他以后就是你的土地了”素山道人解释道

“我还有徒弟了?师傅我还小,我才是咱们素山派的小师弟老幺嘛!”岑六郎急忙疑惑出声

“夯货,为师是三仙观的,还素山派呢,你创的啊,你紫阳师祖若知你胡言,定拨了你的皮”?

师徒二人围着集市采买一番,拿着三个头,蹭上了邻人回村的牛车

三个头分别是马头、羊头和牛头

岑六郎嫌弃血赤糊拉的不愿意收进玉带

素山道人嫌弃血赤糊拉的不愿意架起祥云

于是就把牛头放在了邻人的牛车上

邻人使劲挥鞭,老牛才眼含热泪的摇晃迈步

“师父,咱买这三个头也吃不了啊”岑六郎跟着牛车小跑着问道

“夯货,这是祭祖用的”

素山道人一边和邻人聊些家长里短,一边敷衍着徒弟

“你是不知啊,这优伶娼妓、僧道贼乞,都不是甚好东西,前些年就有一老贼扮成游方道士来偷孩子”邻人健谈,一边看路,一边滔滔不绝的说着“当然你师徒二人道貌岸然的,一看就仙气飘飘,定是真的得道高僧”

岑六郎撇嘴心想‘哪有头发这么多的和尚’又接着问向素山道人

“师父师父,祭祖怎的不用猪头”?

“先贤言‘猪,吃不择食,卧不择埠,目不观天,行如病夫。其性淫,其肉寒,其形象至丑陋,一切动物莫劣于此,人若食之恐染其性’,更何况祭祖呢”?

“哎呦,老小子我今年六十有三了,我活了一辈子才知道这个道理”邻人又抽了老牛一鞭子“小后生你见的猪少,这猪确实不能抬头看天,想来也是不敬天的夯货,而且人家说虎毒不食子来,这猪啊连自己的崽子都吃”

‘挥鞭赶牛还不忘接话捧哏’岑六郎腹诽着,促狭之心大起

“老丈,那偷孩子的贼道是啥模样”岑六郎试探性的问了一下

“嗨!那偷孩童的贼人什么模样?这我可真真见过,我邻居家有个小孩,才六岁啊,你这少年郎是不知道啊,那小孩跟个小牛犊似的,真是可爱,又打小护家,有黄鼠狼偷鸡都被他打死了,嘿!那黄鼠狼这么老长”邻人执鞭比画着,比画完又抽了老牛一鞭子“那黄鼠狼来偷鸡.......”

“老丈,那孩子怎么样了”?

“那孩子啊,虎头虎脑的,跟个牛犊似得,打小就护家....”

“老丈,那贼道啥模样”?

“说实在话,我也没见着,是孩子他爹找不到孩子,才问村里的小孩,这孩子他爹也心大,孩子丢了半年才想起来找......”邻人健谈,扯落了一大圈才讲到贼道模样“那贼道许是下山偷牛的土匪,身长八尺,凶面獠牙,头裹白布,脸上都是骇人的白毛,专吃小孩心肺,那孩子护住牛犊,和那贼人周旋,可毕竟是小孩,说时迟那时快,那贼人大嘴一张吃了牛犊,又把孩子掳走,这孩子一家也是命苦......”

邻人一边赶着牛车,一路上滔滔不绝添油加醋的说着,不经意间转头,看见了背对他坐在牛车后,须发尽白,长白双眉飘飘裹面的素山道人

又悄悄转过头去,给了老牛一鞭子

岑六郎心中大悦,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件心事一样,哼着不知名的调调,在牛车后边小跑跟着

“你可知今日、昨日、前日和年前为何踹你”素山道人笑眯眯的看着岑六郎

岑六郎心中一紧,怯怯说到“不知师尊良苦用心,但肯定是为了我好,许是踹踹能长个吧”

“那儒雅文士与年前的邋遢老道都是一个人,都是周家堡土地公公变化,我求他将你这树生树长的孽徒登记在周家堡子任家名下,记个庶出的户籍,你有了来历传祀,在这灵界命格才算完全。

以后你师兄叫二牛,你叫三牛好了”素山道人笑眯眯的说道

“我虽是师弟,却年长些,我当大牛好了”岑六郎讪讪笑着

邻人听其言语,又听到熟悉的名字,狠狠地给了老牛一鞭子

老牛吃痛,疾奔

“还有一件事,我年前答应土地,许他三仙屠苏酿和大渚须鲸膏,三仙观屠苏酿内有八珍,分别在冀、青、徐、扬、荆、豫、凉、雍八州,开春你去取一下,走遍这赤县神州,再出趟海去一趟大渚猎一只须鲸

酿成酒香飘,膏成肩火明,既可还了土地人情又能锻炼身心修行

岑六郎,你说为师此法如何”?素山道人笑眯眯的说道,得意之间长眉飞舞

“咳,师尊此法甚好,甚妙,恐怕鹤泽师叔也难望师尊之仙人项背”

岑六郎被飞扬的尘土笼住身形,一会就被远远落下

素山道人看着岑六郎被尘土笼罩,成了尘留子

顿感自己道号取得甚妙

又感觉这主意十分可行

开怀大笑

........................

柴篱木门小院,暖烛亲长和自己

任耕实看着围坐在饭桌前的众人,嘿嘿笑着

此刻,才算圆满

素山道人举起一杯屠苏酿,清清嗓子朗声说到

“嗯.修行百余年来呢,

贫道啊.也是这个.第一次收徒,给二老添麻烦啦

不过呢、二位放心~

大姐的眼睛,我立刻.立刻妥善处理

大哥的道锁,一会我就给你破处掉

我三仙观也算在这赤县神州略有薄名,那给你套上道锁之人我去信一封,大哥莫要有后顾之忧

啊.你们的顾虑

我都有考虑,二老请对我.有信心,对我三仙观啊.有信心

如今呢,二牛在我素山道人门下,是大师兄

二牛呢也同我讲了,想承欢膝下,陪伴照顾二老

我都理解.也都会安排好,不会耽误他课业,也让他在家多呆一段时间,多尽尽孝

来,我敬老大哥、老嫂子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任父任母相视一眼,也一饮而尽

岑六郎端着最后一盘菜,掀开门帘走进屋来

“哈哈哈,鸡汤来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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