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太平惊梦(2 / 2)

三牛回头一看,正是那夜嘴上抹蜜,怀中藏刀的那个披着人皮的恶狼,吓地抬腿就跑,那人追上悄声说:“跑啥哩!还免费按摩哩?”

看样子他没认出三牛是那夜他敲过竹杠的人,继续跟在三牛的腚上软缠硬磨地让三牛住他的小店。把个小店说的花般的美好。但三牛是认扎实他了,扒了皮也认得他的骨头了。一句句的甜言蜜语象一柄柄锋利的小刀子切割着他身上肉,刺着他的心。这一件事给了他一个深刻的教训,凡嘴如蜜罐的人,心就如辣蛋。三牛不听他的甜言蜜语,也不说话,抱着孩子,低头继续走路。那人说了会子话,一看无了效果。站住狠恨地咬牙根说:“扒着驴腚接吻,不知骚臭的东西。如春小店不住,到处寻找窑子院!妈妈的!”

走远了!三牛停住对着那人的背影,跺脚道:“人面兽心的东西,生个孩子叫你没腚眼子!如春的小店留给您孙子住吧!老子是不去住了!老虎办那事,一次够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仓澜县城虽不像老家那么繁华,但也不像板桥那么荒凉,大街上的街灯发散着昏黄的光芒,偶尔也有几辆轿车从灯影里窜过!稀稀朗朗的人们从各家小店门里进进出出的。三牛无暇顾及这些,眼睛一直盯在亮着灯光的各家小店。遇到旅店,他就仔细辩认一下有没有宾至如归的字样,有的一律走开。没有的他再仔细地相看一下他的面目,微笑着的,说话蜜糖般的,赶紧离去。就这样走了一家又一家,家家不是悬挂着宾至如归,就是笑脸相迎,蜜语糖甜。三牛蔫了,找寻了半夜没有理想中的住宿地方,看看那家都像是敲竹杠宰人的。他心一横,自语道:算啦!那个地方还滚不一夜!来来已伏在他的肩膀上睡去了,他換了换手向前继续走着,他想寻个合适的地方将孩子放下过夜。走了几步他发现道旁有两间小平房,两个门口像两个黑洞朝着大路。他喜恣恣地摸黑过去了,一进门口,两只黑猫忽窜了出来,吓了他一个趔趄,他没管这些继续走了进去,黑暗中他发现还有一张得体的小铁床子安放在屋子的正中。他撒目了一下四周什么都没有,他将小床子上墙跟里靠了靠,用手摸了一下床面上,床面还铺一层沙发,软软的,他心想,这一定是哪个善心的人积德有意弄这么个好地方,照顾像他这样的人的。好人啊!世上还是好人多啊!他心里发着感慨,把孩子放在了小床上,孩子舒服地打了个舒身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他也躺下了,觉得比如归小店还舒服多啦!唯独不足的就是没有门,大街上的一切在暗淡的灯光下淸析可见。此时正是阳春三月,气温不冷不热,床面上又铺着软绵绵的沙发,三牛躺在上面一会就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他抱着田来回家了,一进门他先看到了嫂子山花坐在阳光下和大哥捞麦子,嫂子在大盆跟前捞,哥哥就在箔箩跟前用布抹,两人一边干着活一边还对脸笑着。爹面色红润坐在院中的马夹上指导二哥接蓑衣,爹抬头一看他,笑道:三牛!你这回算是白跑了趟腿!你前脚走了,你嫂子后脚就来家了。咱一家人都多心了,还看管你嫂子那么严,把你嫂子紧紧地囚禁在家里,其实你嫂子对咱这个家一点二心都没有。这不是,自己又来了,和你哥贴皮贴骨的过日子。

二哥目不转睛地坐在爹的旁边接他的蓑衣。二哥虽然傻气了点儿,但手很巧,接的蓑衣扣均匀,疙瘩匀称,毛顺滑、耐披好看。爹很喜欢。这个手艺,爹说是袓传下来的,田家门里一大户人家就传给了他,他要把这手艺传给二哥,并且还要求二哥将来把这门古老的祖传的艺术再传给田来。

爹和他说了几句话就不理他了,坐在那里乜斜着眼睛继续看着二哥接蓑衣,二哥娴熟的动作使得爹爹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山花嫂正捞着麦子,抬头看到了他和来来,她扔下手里的笊篱,一下扑过来抢过她的儿子,眼泪扑洒洒滚落下来。

大哥站起来,接过孩子,掏出毛巾轻轻地给嫂子擦着眼泪。嫂子一把夺过去,破涕为笑,转回头将毛巾递给了他。他擦了把脸,望着其乐融融的小院,一种无限幸福的美好感觉在内心涌动着。他高兴地朝爹爹走去,不经意间嫂子将腿一伸绊了他一跤,他向前一趴,差点儿倒在嫂子痩小身体上。嫂子咯咯笑起来,两腮的酒窝窝像两朵鲜花那么艳丽好看————

一阵惊天的嚎哭,把他从沉睡中惊醒,美梦也随之消失,他睁开睡眼一看天已朦朦亮,嚎哭声已冲进小屋,紧跟着一群人也随之拥了进来,一人说:“停尸床呢?噢在这里!”那人就去拉床,三牛一翻身忽地坐了起来,那人!“俺妈呀!”抱头就朝外跑,其他人也不分青红皂白抱头就朝大路跑去。三牛坐在小床上,睁眼探头看了看屋内有一活动小床,小床上直挺挺地躺着一具着花鞋、戴花帽、脸上蒙了一张草纸的死尸,突然一阵小风从门囗里吹来,把那脸上的草纸轻轻掀到了床下里。一张死灰色的脸显露了出来。三牛并没有害怕,只是有点疑惑,怎么这么好的一间小房子,天不明的就推进一个死尸来呢?正疑惑间从小门里一前一后颤颤惊惊地走进两个手持木棍的人来。前面的那人扬起棍子,颤抖着说:“那里来的野鬼赶快再滚回那里去,否则大棍下去定叫你碎尸万段。”

三牛先迅速抱起孩子护住,然后急忙解释说:“千万别架,我不是野鬼,是从山东来的人,你们看我还抱着孩子,昨晚没找住宿的地方,摸索着住进了这里,万万请您谅解。”

这三牛叫事情这么一急,急中还能生智,竟说出了,顺理成章的言语来。站前面那人,棍子依然举得高高地。继续喝道:“是人怎么敢住进这鬼地方呢?你这野鬼刁钻古怪得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快给我消号遁地离开!再迟一分钟大棍先敲碎你的头颅。”

“大哥我真是人啊!不信你们看!”说着抱着孩子在地板上来回走了两步。

后面的那人走上来,把前面的那人手里高举着的棍子夺下,笑说道:“好家伙你把我们这些人吓死了啊!大晩上的,你怎敢住进这医院停尸房里的呢?我们还认为诈尸了呢?”

前面举棍子人又定睛看了看说:“好险啊!我真地认定是野鬼还魂了呢?要不是你抱起那孩子走这两步,我这一棒下去,你这性命也就结果了。罢罢罢呀!原来我认为就我胆大,夜晚敢进太平间挺尸房,这回不比了,原来山东大汉敢当旅馆住进去。”

说完那人将挺尸的小车上边一推,又把三牛睡觉的挺尸床上正中一拉,然后托起那具死尸轻轻放上面去了。

三牛抱着田来,背着行囊,站在大街上抬头一看,仓澜县人民医院几个鲜红的大字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红瓦房的前檐顶上,晨光照耀,发出了夺目的光芒。再看眼前的小平房,两个小门口依然黑幽幽的,上面门眉处,写有太平间三个黑色小字,惊天动地的嚎哭声,冲出太平间,在这小城的上空震荡。三牛再次看了眼,他曾住过一夜的医院挺尸房,就迎着春晨的灿烂阳光迈开大步,向仓澜车站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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