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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喻孟先认输,“你别激动。”

他的台词功底在同龄演员中出类拔萃,口条清晰字正腔圆掷地有声,喻孟吵架从来吵不赢他。裴令宣也深知对方大老远开车来接他,不是为了跟他吵架来的,但他急需情绪发泄口,要怪只能怪喻孟自己不长眼,撞枪口上了。

“我很喜欢你,什么地方都喜欢。对不起,我冒犯你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喻孟想抱抱他——

“离我远点!”他喝止道。

“宣宣,宣宣……”喻孟退而求其次地牵他的手,好像要哭,“我是怕你又离开我,你能不能多喜欢我一点……一点点就好了。”

“你冲到剧组打我在先,找人冒充我在后,你还和我最讨厌的人联手陷害我。——做了这些以后,你还想我喜欢你?”他气得发笑,“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就没有错吗?”喻孟颤声道,“你不四处留情、忘恩负义,怎么会人人都记恨你?你落到今天这地步,都是你自找的!”

裴令宣靠回椅子里,心平气和道:“好,我自找的。既然是我活该,那你来呀,今天你想怎么样,我奉陪到底。要不要再把手机摄像头打开?”他拿起自己的手机解锁,“我这就直播给全世界看看,我就是无耻下贱咎由自取。”

喻孟一把夺走他的手机,并受到他骇人的自毁倾向冲击,顿时妥协道:“对不起,我说的气话,我向你道歉。”

他无动于衷。

喻孟红着眼眶,嘶声道:“我只是害怕啊,你怎么不懂呢?我只是害怕而已。”

裴令宣一秒也待不下去了,他开车门远离这个令他窒息的封闭空间,他想过最好的结局是喻孟立刻发动车子撞死他。

可惜他的臆想并未成真,他独自走出空旷的停车场,在大脑陷入空白的时段不自觉地打给了陆玮琛。

“哟,宣宣,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我想喝酒。”他说。

“行啊!你人到哪儿了?发个定位我去接你,咱们叫几个会来事儿的弟弟妹妹,今晚不醉不归!”

第56章 梦幻泡影03

一醉方休是很愉悦的, 在被酒精麻痹神志,意识朦胧轻飘的阶段,他感受到了空前绝后的松快。

他在醉酒的梦里见到了妈妈, 他抱着妈妈痛哭, 好苦啊, 这么活着好苦啊。

可梦中的他突然变回了小孩子,妈妈拍打他的头,不耐烦道:“苦什么苦?这点苦你都吃不下,还想走这条路?”

妈妈是烦躁易怒的, 她常年劳累,饱受焦虑和神经衰弱的折磨, 叱责他的话语声既尖锐又嘶哑。

“那我练完琴能出去玩儿吗?”他渴望着能去楼下找和他一般高的小朋友们玩耍, 他们人多热闹,有各式各样的玩具。

“不能,你还有作业要写。光练琴没用,想考好学校文化课也不能落下。”妈妈坐在板凳上,指正他的站姿和手势,“这首曲子你要是练不好, 今晚我们母子俩都别睡了。”

“可是我好累。”他从放学回家就站着练琴练到现在, 他想休息,想看动画片, 甚至于还想要离家出走。

“这种程度你就喊累, 你努力了吗?”妈妈如同对待犯人那样拷问和审判他,“一开始是不是你说的你想学小提琴?你知道你一节课学费多少钱吗?教过你的老师都夸你聪明,智商高, 不像小孩。那我也不把你当小孩子,我明着告诉你, 我的儿子就是该和别人不同,你要是想像那些笨小孩一样,天天除了吃就是玩儿,将来长大了在你爸爸的公司打工,那你就尽管去玩儿,我不拦你。”

“在爸爸的公司打工不好吗?”他问。

“你看看你爸爸,他已经是个小老板了,但每天仍然起早贪黑,加班到凌晨。你能穿喜欢的衣服和鞋,背同学们都羡慕的书包,全是靠你爸爸辛辛苦苦赚钱买来的。等你长大了,你也要结婚有孩子,你想让你的家人过上好日子吗?将来要是你的孩子对你说,爸爸我想学小提琴,你却付不起学费,那你怎么办?”

“那我就不生孩子……”

“裴令宣。”妈妈愤怒地说,“我生你下来,不是让你跟我对着干的。你不愿意当我的儿子,我也可以成全你,从今以后不要叫我妈妈。”

“妈妈,妈妈……”他惶恐地连唤她数声。妈妈,我们是脐带相连的母子啊。

“别叫我!”

“妈妈,我会听话的妈妈,我这就练琴,练完再写作业,我不想玩了,我不偷懒了。”他哽咽着将眼泪憋回去,在妈妈的监督下继续演奏曲目。

但练到后面他还是哭了。

他看到坐在书桌前写作业的年幼的自己,台灯的光映照着课本和书架,那竟然就是他童年里最宁静安祥的时光。只有这时候妈妈不会在旁边盯着他,他很刻苦很刻苦地念书,因为作业写得足够快的话,他就能匀出些许时间在教材内页画小人儿了。

在他笔下诞生的火柴棍似的简陋小人儿们,陪伴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哭泣的夜晚。

他惊觉哪怕时至今日,他已不再是任人操控的稚弱孩童了,他有拥了钱财和名利,却依旧得不到想要的生活。

还有多久才能结束。

陆玮琛在床边走来走去的动静吵醒了他,电视机正不停地换台,播了两分钟新闻后被人按下静音,画面上天气预报的男主持人机械地动着嘴皮子。

“醒啦?”陆玮琛伫立在浓雾迷离的窗前,俯瞰着雨水覆盖的城市,“下大雨了。”

他翻过身,想无止境地睡到天荒地老,幸好今天是下午去剧组。

“你为什么睡觉还哭啊?”陆玮琛自己泡了一杯热茶,端着杯子小口嘬着。

裴令宣摸了摸自己的脸,还真是湿的。

“你梦见谁了?难不成是对小远念念不忘?”

“嗯。”他思绪混沌,茫然地应声。

陆玮琛没有刻意触他霉头,说起自己的事,“昨晚那妹妹是真妙啊,特会勾人,那腿那腰,要不是记挂着你,我才不会轻易放她走。你说今天这种天气,和小妖精在床上温存温存,不比当皇帝快活吗。”

“你能不能,别随便进我的房间。”裴令宣捂着额头,太阳穴发胀。

“我是放心不下你啊,你怎么不领情呢。”陆玮琛喋喋不休道,“你光这样借酒浇愁也不是办法,不还得工作吗?男的我不大认识,但好女人有的是,你要不要换种口味试试看?”

他头疼,无力回话,只摆了摆手,下床洗澡去了。昨晚他是一个人回的酒店,陆玮琛对这种情况很拎得清,即便他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也从不把他乱丢给不三不四的人,甚是为他的名誉和身价着想。

冲过热水澡,他清醒多了。湿着头发,肩上搭了一条干毛巾回到卧室,陆玮琛还不走,并跟他续上未完的话题:“宣宣,你考虑考虑呗。妹妹不行就弟弟吧,我看见你心无杂念,我都难受了。”

“你会不会用成语?心无杂念不是这意思。”他擦拭着湿发,开冰箱拿出一瓶气泡水,“你是想害我吗?昨天喻孟才来跟我发疯,你再去搞个男人女人放我身边,他能跟我消停?我不想再被他骚扰了。”

“你总钓着人家,他不骚扰你骚扰谁啊。”陆玮琛不知哪根贱骨头的瘾犯了,走来按着他坐到床尾,取下他搭在颈间微润的毛巾,“来,你专心喝水,我帮你擦,我超会。”

裴令宣的瓶盖还没拧上,空不出手去推推搡搡,索性不管了,反正陆玮琛那点子伎俩他清楚得很,大不了打一架。

但陆玮琛没有和他起冲突的意图,认认真真地给他擦起发尾和发根,在无数温柔乡里练就的手法驾轻就熟,力度适中。

裴令宣紧绷的后背逐渐放松,紧接着是发毛,他中途叫停道:“够了。”然后抢回对方手里的白色毛巾,气忿地往人胳膊抽打,“你又发什么神经?”

“我这是体谅你工作辛苦,帮你解解乏啊。”陆玮琛热脸贴了冷屁股,板起脸道,“你说你吧,别人对你凶,你要记仇,别人对你好,你接受不了,你真难伺候啊。”

“这事我只跟你强调一遍,我是同性恋,你再对我动手动脚的,我当你性骚扰。”

“怎么就性骚扰了?你是同性恋我又不是,我一钢铁直男我骚扰你干嘛?你是被喻孟搞得神经过敏了吧。”

“所以你确实是故意的,你从以前起就热衷于戏弄我。”裴令宣在浴室的柜子里找到吹风机,潦草地吹干头发。

他忙碌了十分钟再出去,陆玮琛厚脸皮道:“那是我表达关注的方式,不欺负你你能记住我吗。”

“我不和你扯,你该干嘛干嘛去,别在我面前瞎晃。”他拉开衣柜的门,里面空空如也。“我的衣服呢?”

“不是在那儿吗?”陆玮琛指他丢在椅子里的衣物。

裴令宣:“那是昨天的,我一件衣服从不连着穿两天。”

“那我这就去给你买新的?”

“快去啊。”

“不是,”陆玮琛原地转了一圈,质疑道,“我是你老板,不是你家佣人或你的贴身助理,你凭什么差遣命令我?”

“谁让你要给我擦头发的?”裴令宣眼中泛起笑意,十拿九稳道,“你去不去?不去我今天就旷工了。”

陆玮琛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正宗纨绔,绝不会屈从于他的胁迫,不高兴地打了一通电话,对另一头的人说:“你有空吧现在?嗯,去买套衣服给我送来。他身材和你差不多,你就看着买吧……不会选就让店员帮你挑,日常通勤的款就行……嗯,行。”

裴令宣就着浴袍躺进床里,手臂枕在脑后,悠哉地玩手机。

陆玮琛有感而发道:“你说你挨揍是不是欠的?我不打你,都是看在你靠脸吃饭的份上。”

“哎呀,听不见听不见。”他堵住双耳,在宽阔的大床中滚来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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