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庙堂之高18（1 / 1）

吕德华不愧是杨暜看中的机灵鬼，通过出色的社交本领短短十数日就与李渊手下的屈突掌柜建立了亲密关系，俩人在平康坊北曲喝过数次花酒甚至还结伴同游了城东南的芙蓉园，通过和屈突掌柜的交往，得知了李渊的诸多信息，李府现有一妻三妾二子三女，正妻窦氏、妾万氏、尹氏、宇文氏，第二代有两位嫡子，九岁的李建成与三日前刚举办过“百岁”宴的李世民，尹氏所出庶长女年十七，去年已出嫁少师冯四，万氏所出庶次女年十六许给了长沙令窦诞，那日在都会市遇到的正是十四岁的嫡长女尚且待字闺中。杨暜对他的效率之高和情报之准确大加赞赏，更坚定把他从部曲之中调出另外培养的想法。

与此同时，大隋皇帝陛下杨坚和已经出发赴任陇州刺史的李渊几乎同时得到了各自的调查报告。在皇帝陛下这里，左武侯将军吐万绪的调查报告主要是围绕青烜酒展开的，青烜酒产于利人市“青烜酒肆”，青烜酒肆由长安市人苏暹创立于前朝建德五年，曾在汉长安城中小有名气，苏暹病故后由长子苏烜和长女苏青继承，开皇二年搬入利人市西大街，开皇三年，苏青嫁给了平康坊的司功参军事杨博后，一直由苏烜独自经营，开皇六年，随着富平酒和蛤蟆岭酒大举进入大兴城，销量逐年下降，幸得东宫照顾，给与一些临近坊中订单才得以延续。其中有些缘故在苏烜外甥，苏青的独子杨暜身上。

杨暜生于开皇四年。其父杨博，曾任太子诸率司功参军事，开皇四年初战殁于定襄郡，同年六月二十五日苏青产后血崩而死，后太子悯其身世，差家令高平代为抚养长大，杨暜自小颇为顽劣，开皇十八年二月末坠马受伤，曾寻崇仁坊有名的疾医赵睿诊治，康复后太子令高熲荐于薛道衡私学中进学。平康坊与之相邻赋闲在家的史万岁，偶遇后惊其才华，常与之探讨军略，近日还在他府中练习马槊弓箭。

青烜酒肆据查也是在今年杨暜和苏烜共同改良了技艺后产出青酒和烜酒，也是从这时候开始，苏烜秘密购买了大量制作酒曲的材料、粮食和陶罐等物。这次的端午“品酒大会”就是杨暜和苏烜共同策划，可以查到三月底，苏烜就安排酒肆中奴婢雇佣闲汉造势，四月苏烜带杨暜部曲在在都会市“刁氏印刷”中不惜工本，大价钱印制了单页图文，散布张贴于各坊，还大价钱雇说书人四处宣扬，才达成了大量人员聚集效果。那些幌子上说的内容也都是有据可查，其中涉及到的朝廷大员，都能通过各种途径联系到杨暜身上。附带有非常详细的各种走访调查记录，包括带签字画押的口供和一些各处档案记载。皇帝陛下没有去看那些证据材料，他相信左武侯府的人既然敢呈上来就一定都是认真查探过确认过的资料。通过这份调查，他几乎忘记的这个十四岁的从八品小官又重新回到了视线里来，其他方面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倒是太子的作为让他颇为欣慰。一个能对死去手下家人都照顾有加的太子，应该不是假仁假义之辈，转眼又想起了太子的十个儿子，皱了皱眉，这性喜奢靡、嗜好女色的毛病……杨坚心里又一次摇摆不定了起来。前来汇报的左武侯将军吐万绪偷看了一眼皇帝陛下似乎已经神游物外，他把头低的更低了，这位皇帝可不好糊弄。良久，“杨暜名上屏风后，查一下史万岁和太子之间有没有联系。另，告诉高熲、杨素，利人市市署令冯师英、长安县令公平可称、恪勤匪懈，九等考计上下考注①。”身边的内侍连忙记录了下来。

李渊拿到的调查报告就要简略的多了，只是调查到杨暜的年龄、父母、家庭住址、新任官职还有到薛道衡处进学等等，其中只有一条信息值得他注意，近日在大兴城大卖的青烜酒也和杨暜有直接的关系，感慨了一番这小子生财有道，安排家人通知屈突掌柜也跟进一下苏烜酒的生意后，李渊便把这件事放到了脑后，还有另一件事才是真正伤脑筋。同僚柴慎送别宴上有意想让自己把嫡女许配给他的长子柴绍，若是只看两人交情和彼此的家世上，倒也是一桩好姻缘，难就难在柴慎现在立场鲜明的站在了晋王身后，如今大兴城内太子党刚刚才通过猫鬼案占据上风，依自己的深厚根基来说没有必要太早暴露出政治立场来，投资大，风险高，收益小，得不偿失，但拒绝又伤了两人多年的交情，相当直接决裂了，真真是头痛不已，所以在离别宴上自己只能伪作醉酒没听出来，但柴慎既然起了这个念头，自己没有明确反对，迟早还是要摆在台面上去说的，到时候是拒绝呢，还是拒绝呢，还是拒绝呢？

李渊在为嫁不嫁女大伤脑筋的时候杨暜已经没有闲心思考其他问题了。一早他蹑手蹑脚、悄无声息的溜进学堂，企图蒙混过关，同门的横眉冷对只是迎接他的开胃小菜，从贺若兄弟大夏天还包裹的像两具木乃伊就知道事情不简单，薛氏姐弟的迟到更是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只有杨嶷看山去似乎完好无损。贺若两兄弟幽怨的眼神，让杨暜内心深处的愧疚加重了，干咳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了薛师的脚步声，杨暜连忙把想说的话咽到肚里去了，等等……只有薛师的脚步声，都没听到薛凝和薛收的，不是迟到，而是今天旷课了！就像一道闪电劈到了杨暜心中，今天这一关不好过啊。薛道衡走进学堂后，突然寂静了下来，变得落针可闻，紧接着杨暜‘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赶紧忍住，仙风道骨的薛师平日里打理的一丝不苟整洁利索的雪白长须似乎少了几绺，脑门上三道抓痕清晰可见，有点歪，不然再加一竖就和百兽之王一模一样了……老薛同志一进门就赢来了杨暜的嗤笑，本就郁闷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眼看着左摇右晃了起来，杨暜连忙冲上前去扶住了他。暴怒的老薛用力挣脱了他的搀扶，急怒攻心的薛老，山西方言说的是又快又急，杨暜一个西北人半天居然一句没听懂，茫茫然看着他，半刻钟后，心中怒气发泄的差不多了，薛道衡才收回了戟指杨暜的手。贺若兄弟和杨嶷感觉似乎还没过瘾，就看薛师这里熄火了，当然也可能是昨晚确实没休息好，体力不支，遗憾的看着薛师坐回了上座，宣布对杨暜的处罚决定：一，与薛家联合经营的生意全部让出一成利润作为薛老夫子的精神损失费和代言费。二，即日起到出师之日止，学堂不再由奴婢打扫而是换杨暜来。三，一个月内抄写三礼注②，一遍。四，本月内除了休沐的日子，每日二十戒尺。五，以后除了需要书写的时候一律站着听讲。

好嘛，经济处罚理所应当，就当给文艺明星代言费了，薛老师好歹也是大隋一线诗人。其他的课堂四件套‘抄、扫、站、打’一应俱全。三礼加起来近二十万字，一个月内抄全抄下来，真是要命了，看来‘发明’硬笔也迫在眉睫，杨暜低着头，像是在认错，实则内心暗自嘀咕。裹成粽子的贺若怀廓赶紧举手，薛道衡一口气说了许多，正坐下来喝口水缓缓，示意他允许发言。

“我父亲大人也是要一样的补偿，一成利润。另外每个月还要三十坛‘烜’酒，月初送到，就不计较这次他的重大损失了。”

“还要十包糖霜。”贺若怀亮补充道，这一看就是假公济私。

杨暜连忙点头答应，这些都在他预计范围内，给与补偿也都合情合理，这可是武官中的代表之一，收点‘代言费’那简直天经地义。奇怪的是杨嶷居然一言不发，杨暜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反正该让的都要让，太子那么大的代言人，哪怕多给一成利润都是应该的。杨嶷被他看的实在是心中发毛，忍不住举手发言，说道：“父亲说，酒确实不错，也不算你胡说了。”原来最大风险的太子那里居然压根没追究啊，杨暜心里一块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拱了拱手，拜托杨嶷向太子爷表达谢意。这是发自内心的，太子爷在所有人心里还是很有分量的，太子称善，那是多大的面子啊。最大的问题解决了，杨暜一阵轻松，得意忘形的向薛师问起了师妹和师弟的去处，薛道衡冷笑了一声：“薛收在宗祠里反省，凝儿看他跪了一夜不忍心，去陪他了。”“哎呀呀，您老这对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罚也罚了，小师弟他还小，身子骨也不好，还请薛师能宽恕他一次吧。”薛道衡强势拒绝：“薛某管教劣子，就不劳你费心了！”这会儿他回过气来了，抽出了戒尺，杨暜乖乖的上前，先领了今日份的“竹笋炒肉”。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熬过这一劫，好歹也把自己的经济建设铺展开来了，杨暜心里痛并快乐着。

注①隋以品德和才能为标准考核官员，主要实行“九等考制度”，九等即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上下已经算很高的评价了，唐沿隋制，考核更加严格，当年名臣狄仁杰，在唐高宗时任大理丞，一年断案17800件，无一人诉冤，年终考核经历一番波折也才获得上下考。

注②《周礼》、《仪礼》、《礼记》，合称“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