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错将命途卷,师尊残魂再相见(1 / 2)

且说这边,正是二更天。

孟少持大口大口喘着气,只觉得胸口痛得快要裂开。

栗米仍然是昏迷不醒。该说不说,就现在的情形睡着比醒了好。

至少现在孟少持是快要被邪祟威压弄得半死不活了。

他从出生到现在,哪里这么狼狈过。

“咳咳……”又吐出一口血,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所谓阴阳两极,阴生邪祟。临汶村上下百人在睡梦中被洪水淹死,无一人生还。这邪祟是几百村民的亡魂所致,难怪这样怨气冲天。

只是他平时贪玩,跟着师尊学了十年也只会御剑飞行。若论功力更是堪堪筑基,剑法只学了一招半式。

若是当初能够跟着师尊好好学……

“滴答。”

轻微的动静却惹得他心脏狂跳,这是水的声音,更是不详的征兆。

……洪水要来了。

像是在印证他心中所想,听得空中雷鸣作响,窗外闪电破开漆黑云雾,迫着云中雨水降落大地。

他挣扎着起身,把栗米塞进储物袋里,自己则是在屋内找了能搭手的地方,艰难地抓住被泡烂的床檐。

“咚——”汇聚成河流的雨才不跟他开玩笑,一次一次地撞击着屋内,好像不留情面来收租的地主在门口叫骂。

孟少持面上早已经是冷汗淋漓,这老木门也早就被泡得松软,好像这家交不起租跪在地上的主人一样,早已经失去了脊梁。

只听得“砰”一声,门被粗暴地砸开,洪水漫进屋内,已经到了孟少持的小腹。

下身吸了水更是寸步难行,他颤抖着手想脱了衣服在水中好活动,可是一时间也不敢松手。无他,洪水上涨不过一刻钟已经破门,恐怕不多几时自己就要命丧黄泉了。

他仍然是不死心,压着口中鲜血,另外一只不利索的手想要将洪水凝成冰霜。

只见那洪水慢慢流速变慢,眼见就要在寒意中化作固态——

强大的邪祟像是发现了在屋内的他,一道闪电直劈向他,强大的威力震得他那只手失了知觉,呕出一大口鲜血!

不能失去意识……他咬着自己的下唇,眼睛里是为数不多的坚毅,不能失去意识!

自己……自己还要回蜀道山上,和师尊,青浦……栗米,他还要把他的小师弟带回去……

可这逆风上水万斛重,洪水似吕梁千仞,连鼋鼍都难游!

更何况他受了内伤,失了一只手的知觉,邪祟化作的洪水没过口鼻,他只感觉浑身的灵力都在流失,逐渐失去了意识……

……

好冷。

……

我已经死了吗。

……

不然怎么连自己的身体都感知不到了。

他浑浑噩噩间想,若是死了,能葬在蜀道山上就好了。

青浦一定会在他的坟前痛骂他贪玩得命都不要了,骂着骂着自己哭起来。

栗米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他把它揣在自己身上,或许洪水会慢点吞噬它吧。

它一直傲娇不肯叫自己一声师兄,可到最后,自己还是尽到了师兄的职责。

还有师尊。

……

五岁时自己第一次见到师尊,就对着爹说,呀,他看着好冷呀。

可不是吗,师尊一袭白衣,端得也是冷情冷心面。

爹吹胡子瞪眼要揍他,师尊却笑了,把手掌伸过去,说:“你来摸摸看。”

他从小被宠坏了,从来不害怕。伸出小小的手盖上去,惊奇道:“你不冷哇!”

那只手有着握剑的剑茧,还有温暖的温度。

他已经不记得爹说了什么了,只记得师尊含着笑对他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子,也是蜀道山的山主之一。”

还有一个练剑的小女孩也不过比他大三岁,那便是青浦。

一开始师尊说他是蜀道山的山主之一,他还挺得意的。

只是没想到,他们师徒三人都是山主,后来栗米来了也是山主之一,他便没了那份得意的心。

况且这山主只是师尊嘴上诓他们高兴,实则要扫地除草种地,若有空还要去山脚下的祠堂收供奉。

师尊是有点阴坏的,不过他们不讨厌。

……

他跟着师尊学了十年的剑。

十年,他想起了自己在山上第一晚哭着要爹娘,师尊无奈地看着他,问:“明宵,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瘪着嘴委屈道:“要爹娘抱抱。”

师尊想了一想,两手把他抱了起来,他却还是哭。

师尊无奈了,使了仙法变作女子。

看着面前好似皓月空凝的美人仙子他愣了一愣,却不是高兴的,而是吓的。

娘耶,怎么一会是男一会是女?

他被吓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敲开青浦的门,控诉师尊“大变活人”,最后在对方嫌弃的眼神中跟着她挤了一夜。

后来栗米听青浦说师尊“能止小儿啼”,他冷静地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

如今死到临头,他却想到的都是师尊好的一面,往日他逃学被打的画面都隐去。

他心里酸涩道,如果还能让我见师尊一面,我孟少持一定认真学剑,再不偷懒。

师尊,对不起。若有来生,我还做你的徒弟。

……

来生?

一阵光亮刺痛着他的眼睛,好像耳边有水流的声音,还有鸟啭,好像是在歌颂生命的欢曲。

……这是在哪里?

我还……活着?

他睁开眼睛,眼前却是熟悉的白色身影。来不及思考,他热泪盈眶地扑上去:“师尊!”

那人却一剑拦住他,面上仍然是冷得须眉就教人骨寒:“……谁是你师尊?”

他僵住了身体,完了,这下玩大了,师尊都不认自己了。

可是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他抹了抹眼泪,勉强笑道:“师尊不认我也没关系,徒儿之后自会请罪。只是不知道师尊可曾救下栗米,它和徒儿一起被洪水吞噬了。”

祝明神君和宁只觉面前此人甚是荒谬,他立于世间万年,哪里又来的什么师徒之情。

他皱眉:“栗米是谁我并不知道,只是除你之外我并无找到旁人。”

孟少持僵住了身体,哆嗦着嘴唇,心下久久不能平静。

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是什么意思……那只小小的花栗鼠,总喜欢和他拌嘴的花栗鼠,就这样没了?

他怔怔地流着泪,突然想起了储物袋,赶忙在身上翻找,终于在储物袋中找到了熟睡的小鼠。

栗米悠悠转醒就见到了泪流满面的孟少持,它被吓了一跳:“呜哇,明宵你这什么破表情?”

孟少持却并不像往常那样跟它拌嘴,而是抱着它大哭。

孟少持才十五岁,经此波折难免情绪不稳。

他平时空谈的什么侠义道理,在洪水来的那一刻都化作了粉碎。

难怪师尊不认他,他只是一个连师弟都守护不好的差劲师兄,整天逃避问题,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而已。

他红着眼眶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栗米瞪大了眼睛:“明宵!你这是在干嘛啊啊——”

他一言不发,又重重地打了一巴掌。

内心的愧疚让他只想这样做。

对不起,栗米。对不起。

天知道看到沉睡不醒的栗米时,他的心有多慌乱。自己不好好练功,差点断送了栗米的性命。

栗米根本拉不住他,急得跳脚。眼见那张俊秀的脸就要被扇成猪头,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够了。”和宁冷言道。

他不可置信地流着泪看着和宁,颤声道:“师尊……”

和宁紧了紧眉头,道:“先前就说过了,我从未收过徒弟。况且你应该是那吉安县令派来的人吧?”

……师尊失忆了!

他来不及再考虑更多,震惊地问和宁:“师尊不记得我,也不记得青浦了吗?她是你的大弟子,还有……”

他把栗米放在掌心,小心翼翼道:“这是你的小弟子。”

和宁:……一派胡言!自己哪时候收了这样多弟子?其他的也就算了,自己怎么还收了一只花栗鼠?

他捏了捏眉心,道:“本君再说一次,我从未收过徒弟。”

坏了,孟少持止住了眼泪,也不哭了,因为师尊真的失忆了。

孟少持就这样肿着脸听失忆了的师尊说,他是祝明神君,是被玉皇大帝派下来治水的。只是这洪水乃是邪祟所生,若要治好恐怕要逆转因果。

“……因为这是临汶村所有百姓的怨气,如果要治好洪水,只能逆转因果,让他们不被淹死?”孟少持了悟道。

和宁点点头,他虽然不似孟少持记忆里温和,却也端得是当机立断:“是,也不是。”

他继续道:“若说是,却要逆转因果。只是,”

他手中的剑突然化作了菩提叶,或者说这才是剑的原形。

所谓菩提一叶,孟少持原来的剑是灵絮树苗,不过是那一叶下的灵力滋生出来的轻絮。

万树之源,在南海观音座下的菩提树。

而仙界的万年前,师尊亲手在南海种下菩提树,用的正是这叶菩提的枝叶。

种下树之前的那段时日,时间似乎总是周而复始。万物生长又枯萎,枯萎又新生,没有生命死去,只有前进和倒退。

而和宁折断了因果,将天地尚在混沌前和盘古开天辟地后的因果种下,这才有了过去,如今,未来。

于是生命开始有了终点,寿命开始有了尽头,时间开始真正流动。

一树归一叶,世间只有那一树菩提,也只有师尊手上的一叶菩提。

它们是并存的,也是互相影响的。

和宁继续道:“若说不是,这里的因果已经是无可更改了。”

“此为菩提叶,种下便得因果,如果一切无异,因果便可由我种下。”

像是印证着他的话一般,菩提叶蹦蹦跳跳落到地上就变得枯黄,焦黑,最后没有了生机。

“因果无法轮回,如同连工部鲁班都修不好的械具。”

他垂下眉眼,菩提叶就亲昵地跳上他的掌心,又慢慢开始变成嫩芽,绿叶,最后又重新幻化为一把剑。

“这群百姓便是卡在这里,无法投胎转世,也无法重生,因而怨念滔天。”

孟少持愣愣地听着,突然想起师尊刚才所说的“吉安县令”,他惊慌地看着面前的人。

原来他所指的吉安县令是如今的东淮知府的王秦职!

根本不是师尊失忆了,而是面前的人根本就不是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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