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刀见袖(1 / 2)

城楼之上,箭发连珠,气机振荡几乎肉眼可见。

红衣不闪不避,箭矢摧不破她的护体真气,一撞即碎,转瞬登楼。

江之俞未着甲胄,而是换了一身淡青长袍,白带束腰,群青色布鞋,手握一张牛角大弓,弓弦余力未消仍颤抖不停:

“阁下身负二品小宗师修为还藏头露尾,怕不是君子所为吧。”

红衣女子一笑,转而疑惑挑眉:

“不是早有圣人说过,唯女子小人难养也?我一个女儿身,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可我好奇,你是如何觉察到我的?”

江之俞把牛角大弓挂到身后垛子上,改握腰刀,解释道:

“江某好歹也是个执掌腰牌的城门校尉,说是这长安城的门神也差不了多少,小宗师以上,气机开始与周遭天地勾连,你不就正如飞虫撞进了我这只蜘蛛网上?”

女子衷心感叹:

“原来如此。”

江之俞好心提醒:

“江某再奉劝你一句,现在还压境,我怕你等会没有回到二品境界的机会就死了。”

女子恍然大悟,果真不再压境。气息逐步攀升,一眨眼就跨过了七品,再一眨眼已是三品圆融境。

江之俞如何看不出眼前女子还在压境?心中冷笑,自己出刀一向如狂风骤雨,就算对上同境武夫,也自信前二十刀先手无敌,往往如黑云压城般让对手喘不过气,敢压境?怕不是连登二品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被我一刀杀死!不过自己既已好心提醒过,听与不听当在人为。

江之俞手按住刀柄,按江湖礼节报上名号:

“长安城守城校尉江之俞。”

女子一手前探,一手回雁揽后,脚步也是一前一后,后腿微屈,红衣大袖如两朵垂云,十分好看;她稍稍犹豫一下,也报上名号:

“天道……呃,散修李秋心。”

报过名号,江之俞登时催动真气,脚尖点地,前冲顺势拔刀,拉近二人距离同时斩出一道月牙刀光。

如此不讲道理的强攻快攻,意欲在最自信的前二十手就定下胜负,最次也要占上一个先声夺人!

二品对三品,当然要压得女子没有提境换气的时间!

李秋心不闪不避,将手一探,使出一门与雀不飞极为相似的功夫,竟将刀光悬停在掌上,轻描淡写就卸去。

江之俞身子已到了李秋心面前,轻喝一声,双手挥刀横掠,李秋心上半身往后一倾,摆个铁板桥险险躲过刀锋,顺势一脚踢在江之俞胸口,踢得他踉跄两步,气机翻腾。

江之俞伸手拍去留在青袍上的鞋印,再不敢托大,按三十六路风雷刀法,将一把雁翎刀使的是虎虎生风,残影交叠;李秋心只守不攻,仗着轻功闪转腾挪,雁翎刀寒光烁烁,如穿花蝴蝶,在翻飞大袖中游走,只是招招都偏离女子身子一线,不曾伤到她半点。

江之俞是实打实的二品小宗师,看得出眼前女子其实存了猫戏老鼠的心思,稍稍思考,竟然摆出玉石俱焚的架势,脚步变换,向前一连挥出数刀,只攻不守,有往无回,刀刀隐含风雷之声,如此逼得女子施展不出那顺势借力乱花迷眼的巧妙功夫。

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女子如他所料,不敢也无法硬接下这他全力为之的几刀,只好一退再退。

江之俞抓住这宝贵的喘息时间,足尖一点,向反方向退出足足二十步,总算摆脱了那双让人眼花缭乱的袖子纠缠。

占了兵刃便宜才得以脱身的江之俞收刀入鞘,神色阴沉。

李秋心想了想,点评道:

“底子还不错,可惜想法太多,欲望又太重,这些都拖慢了也钝了你的刀;如果不是在这长安城蹉跎得太久,也许现在你已经步入了一品境界。”

江之俞闻言一怔,眸子随即睁大,眼前画面走马灯般闪动追忆起所有。

从五岁第一次握刀开始,破境时的喜悦与迷茫;初到长安想要大展拳脚,一步步爬到高处的抱负野心;摧眉折腰,靠着那从前最不屑的人情世故,换了一个不入流守城校尉后的沮丧;更有数次行侠仗义后濒临死地时的惶恐不甘……

俗世滚滚洪流,想站住脚已经千辛万苦。至于出人头地?更是难于登天。

有好有坏,多少事已经是煎水成冰;二十年来意气,不可忆也。

江之俞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些少年时在山中练刀的岁月,那时只知道将刀架翻来覆去地练,每日埋头挥刀数千次,夜里就点了蜡烛钻研心法……哪需要什么劳什子勾心斗角人情打点?最期盼的也不过是每日上午练功后,中午歇息时俯身到那清澈小河边,痛快喝饱清凉到极点的河水,解去一身暑气。

一晃十多年没回家了。江之俞猛地想起,下定决心道:

“这桩事了我就离开长安,回到家乡专心练刀。这季节正好还赶得上桃子成熟,没能看到满山灼灼桃花,有口福对着汁水丰盈的桃子大快朵颐也是极好的啊。”

他回想起这些,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似乎已吃到了家乡扬名在外的桃子;狼吞虎咽果肉,再将那甜似蜜的粘稠桃浆啜入喉咙,只是一不留神,就黏得手上满是……那座不大但一直模糊在脑海里的山村一点点变得清晰,连以为早就忘记的童年琐事都勾勒的栩栩如生。

真想念啊。

江之俞轻轻舒出一口气,单手提刀,左手置前,缓缓递出一刀。

没有任何真气波动,没有炫目的刀光,就像初次练刀的孩提摆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刀架。

李秋心破天荒露出郑重神色,提左膝,脚向斜前方落下,双手画抱朴大圆。

滚滚刀意过后。

她眼神蓦然看向一处,再也移不开,只见一角衣袖如秋风吹枯叶,在半空打了个旋轻轻飘落。

李秋心缓缓舒出一口气,不再压境,气势暴涨,二品、一品、金身、点睛、明烛见神……几个呼吸间一跃至气盛神满,江之俞在她面前,就如同一粒芥子见青天,或者小舟渡江至于肆虐江水潮头之上,被扯得东倒西歪,自保都难。

李秋心显露真人境界后如一只饕餮怪兽,以极其霸道的牵引手段,源源不断地吸食起周遭天地内的一切灵气。离得最近的江之俞体内气机沸腾,几乎要撕裂窍穴离体而去。

几个呼吸,江之俞已然成了血人,这还只是一位大宗师主动吸纳天地灵气,声势就如此骇人。

江之俞心里暗自庆幸做出冒险举动前,自己早就让城墙上所有守城卒躲得远远的,不然此时这些人还有命在?

他强行睁开眼睛,抹了一把脸,于血污中看向李秋心,见她没有任何收手的打算,连脚下城墙的青砖都被暴涨的吸力所轻轻撼动,不由得发起狠来:

自己才明了三四分武道前路,岂能就这样窝窝囊囊地死在这里?!哪怕面对仙人,自己也只有握住刀堂堂正正战死,而不是这样为人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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