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2 / 2)

梅山的花开得并不烂熳,偶尔在山路旁伸出一两枝梅,但显得清新、雅致。五、六十里路,他们只坐了很小一段汽车,下车后小路纤细悠长,蔡晴晴累得香汗涔涔。李会替她捧着脱下的棉袄,裹着的红毛线衫下的身段羡煞人,她吹弹得破的薄脸皮上,渗出鲜艳的红晕。

“你是一朵花,”李会脱口赞美,“不,花比你瘦,你是丰腴的果,不,果比你少一点妩媚,你就是你,一个女孩。”接着,他背诵几句普希金的诗: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

这些话女孩很受用,她也不能免,勾起了她的浪漫情怀。她想起一件事:从前的一次文娱晚会,班上的女生表演了舞蹈,她们穿着白色的短裙,在雪野的背景上有如洁白精灵。后来,语文老师叫他们写一篇观后感想的作文,她堆砌了许多美妙的词藻表达内心感受。不久作文改出来了,她的作文也被贴出来了,但不是“范文”。在学校办公楼正门过道上一块临时辟出的宣传栏上,贴着几篇批判舞蹈曲解原意,表现小资产阶级不健康情调的范文,它们都得了90分以上的高分,而她的一篇老师给了60分,是作为观点对立的文章公开,以期引起同学们的争论。

“同学们反响热烈吗?”

“有许多同学围着观看,我自己也忍不住悄悄走近观看,毕竟是我的作文第一次公之于众,被全校的同学欣赏,尽管是陪衬材料。但我窃以为老师心中还是喜欢里面优美的文句,老师曾经当面称赞过我的作文,不然他就不必贴出我的一篇,因为还有其他同学作文也持我的观点。看过以后我还是深深失望了,我被自己焯灼文采抒发真挚情感打动了,而那几篇老师评90分的范文内容千篇一律,毫无特色,我为自己作文得个60分羞耻。”

“美的就是美的,”李会说,“等等。”他支起画夹,将山坡上一丛升起的梅花画在纸上,送给蔡晴晴说,“不在乎谁给她打60分,老师希冀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向大家表白,他任何时候总在正确的一面。”

“不过,他后来也许后悔莫及。像许多其他的语文老师,他因比较年轻,个性比较强,倒大霉了。有一段时间他整个人瘦下去,脸却浮肿起来,腊黄腊黄,据说患了肾病,是被打坏的。”

“不知后头他看着站在身边的你,师生二人同病相怜,心中是何滋味?”

“我冒出一个怪念头,也许那时他对我的文章爱不释手,才换一种特殊的方式公布出来,也未可知?”

梅山之行,如果仔细一想,不会抱多大希望。因为所有的推测,只是一种可能。即使能认定是赖子干的,也还得他本人承认才算数,要他肯为你解脱才行。蔡晴晴不会不明白这点,但是人总是为希望而活着,特别是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很少有人轻易放弃。

事实果真如此,他们在梅山脚下找到赖子,赖子矢口否认,不仅没有一句安慰,反而劝阻他们,别再去干傻事,伤及其他人了。

“找到也没用,”他说,“这种事谁会站出来承认,躲还躲不过来,他干嘛要写匿名信,不干脆写信通知你本人得啦,何劳大驾光临。”

“那么,同情心呢?他就不看看人家因他图一时的痛快,所蒙受的不白之冤吗?”

“这种事谁撞到谁倒霉,何必再搭上一个,去乖乖送死!”赖子竟大言不惭地说,就像真是他干的,死不认账你奈他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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