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我猜想蔡晴晴的父亲,和你的父亲甚至与我的父亲,在那样一个新旧更替的时代,或许也正因为是熟人、同乡或朋友的关系,要不然,他们怎么不约而同聚拢一起,成为同一本由地方出版的文集的作者呢。

也许,他任凭自己的丰富的想象力借题发挥道,他们中一定有过一些生活中的往来,和个人命运的跌宕起伏互相交叉和纠葛,只是后面一场大的社会变动中,他们像一株大树上剧烈震荡的落叶,各自落到了不同的方位和角落。但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人事联络,谁也没料到影响许多年以后,还会彼此受到各种波及和牵连。

不过,姜蒙蒙不以为然地打断他的话说,最近听我爸爸告诉我妈妈说,蔡晴晴的父亲经历前一段的挫折和考验,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他作为地方上某方面一个突出的代表人物,即将官复原职。

游郁生听说后一方面替她庆幸,一方面未免顾影自怜,怅惘地说,当然这不仅对他本人,也对他的整个家庭,对她女儿改变现状十分有利。古书上有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就是说的这回事么。

这对师生年龄虽有差距,但在特定的年代特定的空间,由命运维系着某种谅解与默契,于是乎两个孤囿的灵魂,在物质生活高度匮乏,精神生活也更加缺如的年代,渐渐地靠拢在了一起。

他们也一同去乡镇玩过。那是有一天逢星期日,县上的剧团来乡里作露天慰问演出。姜蒙蒙先前约好了同学一齐去,游郁生是半路上加进的。

在镇上当时店里吃碗面不仅要钞票,还要粮票,就像买几尺布还要加上布票,农民也不例外。游郁生看到学生啃自带的干粮,都扣得紧紧的。他囊中羞涩,避开“大部队”,只好请了蒙蒙一人上馆子。

回来的路上他们被大部队甩了,只有两人结伴同行。

翻越一座山,他们迷路了。

已经是下午了,经过一片稀疏的小树林,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下起了一阵暴雨。这当儿前不着村,后不靠店,环顾周围,也找不到一株稍微可以蔽荫躲雨的大树。雨滴哗哗砸没个停,他们身上的衣物都淋湿了。

在一段狂奔乱跑后,他们看见了杂草丛生的山道旁,一处向里凹陷的岩洞,就一前一后缩了进去。洞不大,但不很浅,他们要佝偻着身体蹲下,钻进底部紧贴着内面的岩壁,才不致被雨继续淋着。

冷吗?

有点。

寒风嗖嗖,他把外衣脱下遮挡住洞口一面,斜漏的风雨仍使他们下意识挤靠在一块御寒,“暖男老师!”这个称号就是这时的她送给他的。外面狂风骤雨、电闪雷鸣,洞中似已历尽千年。

倏然,又是一声巨响,惊吓的她本能地偎向他的怀里,他下意识地用手扼住她。她仰着白皙姣好的的面容,迎着他注视的目光,好似那年和蔡晴晴,两相依恋的光景再现。

那次是他送蔡晴晴潜逃,投奔她乡下的外婆和舅舅家,一度迷失了方向误入一片荒野坟地。他们在那里一带蹊跷的山路盘桓很久,后来才迷途知返,仿佛经历了一次人世间沧桑的巨变。

蒙蒙,你知道你哪儿最像你姐,不,你的小姨妈的吗?他如今触景生情,凑近她的耳根,大声问道。

你是说我小姨晴晴吗!在外边的哗哗的暴雨声中,她也大着嗓门回答,是眉眼吧,我妈妈就不止一次说过,她说柳叶眉是这个她娘家人家族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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