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冷冬(1 / 2)

去年冬天,寒流袭过。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在我们活力爆发的书声里,在伟人锐不可的气势里,雪来得急,下得猛,融得迫不及待。

我们的教室,是教学楼的顶层,三油两毡的黑色楼顶,有着得天独厚的溶雪条件,又因年久失修,雪水顺着楼顶板隙,慢慢地渗进了室内,天花板上的水点由无到有,由浅入深,渐渐的由不规则的点到不规则的线,到不规则的面;慢慢的,慢慢的不断扩大自己的领地,没多久四周的墙面,也逐渐的垂挂出了一条条长短不一的水线,水线越拉越长,越来越宽,宽成带,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亮。

教室前面黑板湿漉漉的亮也越来越大,老师能写字的地方越来越少。底部那块减少粉笔屑飘飞的宽边。积攒的粉笔厚屑,变成了越来越稀的粉笔泥。

一个放学后晚自习前的下午,教室里早早的开了灯。

教室的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的班冠男,正埋着头在草纸上写画着一道几何题,每当他手里笔停下来上唇都会像喇叭形的往上一撅,握笔的手就会不由自主的靠近下巴,下巴上毛茸茸的小胡子,就会不由自主的在指掌间粗大的骨关节粗糙皴裂纹理里轻轻的刷来刷去。他这个看似认真思考的小动作,被邱波惟妙惟肖的带回了家里,但很快被爷爷纠正了过来。

班冠男终于抠完草纸上的那道题,一种被困惑缠身已久,解脱后的轻松与舒展通遍身;他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恣意的伸了伸懒腰,把戴好帽的钢笔夹在课本里,又把书压在合拢的草稿纸上。

然后恣意的一撅屁股往后推了推坐凳,板凳腿和水泥地板,在属于他一个人的教室里发出吱吱呀呀的刺耳的摩擦声,他微微的探下身子,从桌洞掏出一只搪瓷缸子,缸子是茄色的圈沿,米色的缸体局部已经变成了暗淡的烟黄,脱落搪瓷的地方漏出一块又一块大小不等的黑斑,缸子里有他午饭留下的半份蒸白菜。这样他可以为节约一些伙食费,他把缸子放在桌面上,又低下头从桌洞里掏出两个叠成长方形的煎饼,站起身来,离开了书桌绕出了教室,来到了对门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显得特别昏暗,只有一根两头铅黑的灯棍是亮着的,另一支努力的眨巴半天,猛地霍亮上片刻,然后又躲进黑暗里继续努力,剩下的两根灯棍一直是黑着的。昏暗到给了班冠男一点安全感,他径直的走到办公室中间的铁炉旁,铁炉压了火,用一只张兮兮的圆形钢筋壶虚掩着,壶后的烟筒抵近天花板的地方来了个九十度的转弯长长的一直从北窗伸往楼外,大风天经常灌得满屋是烟。班冠男轻轻的把铝壶提下来,悄悄的放在地上,小心地拿起黑乎乎的铁火钩挑着炉圈盖上去,又顺势往下一投,往上一勾,填了黑炭的炉口“噗”的一声蹿出一盏火苗,班冠男赶紧加上炉炉盖。然后把自己的缸子坐在铁盖上,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了旁边,又顺手从办公桌上,揭过一张报纸对折两次之后放在膝盖上,心不在焉的盯着报面,他不是要看什么新闻,或者要看报纸,而是他的一种习惯,甚至是需要,他范范的浏览着报面上的一块大一块小的图文,并没有阅读报纸上的内容,甚至根本就没弄清楚是什么报纸,但是只有他膝盖上压着手里的这张纸,他心里才踏实,才不会有空落落的另一种饥渴。

另一只手用小铝勺在缸子里慢悠悠的搅着,不一会,缸底发出微弱的“吱”“吱”声,接着一片厚厚的白菜帮被慢慢的顶了起来,菜底下“噗嗤”吹出一个大气泡,那片厚厚的白菜帮,又覆回了原位,不一会又被吹了起来,接着又覆了下去,菜叶起起伏伏的速度越来越快,没多久缸子里的菜叶都活动起来,发出不间断的“噗嗤”“噗嗤”声,班冠男的眼睛离开了报纸,透过白气看着缸子里的吹满的气泡,用指甲盖掐着已经发烫的小铝勺的长柄,费力的推拖着搅拌起来,一不小心还是被烫了一下,他丢下长柄的小铝勺,“呲嘎”撕掉报纸的一角,仔细的包裹住小铝勺的长柄轻松的搅了搅,然后慢慢的盛起浅浅的一勺底褐色的汤,小心翼翼的送到带着干皮紫黑的唇边,轻轻的吹了吹,然后把发烫的小勺触到下唇,小心翼翼的唏嘘吸进嘴里一滴,咸咸的,有点辣,有点酸,他满意的把小勺插回缸子,又站起身来猫着腰找遍了整个办公室,最后从冲门的那张办公桌底下搜出了那只暖壶。

班冠男的生活早已变得十分简单,他总是默默的,默默的来、默默的去、默默反而成了中学时代缤纷世界的一个亮点。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