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下)7(1 / 2)

夕霞挽起月亮的手臂,不太情愿地缓缓走来,天边的云彩如定格一般,毫无飘动的迹象。早就掉光树叶的枯枝,站在路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几只不识趣的黑鸦,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就好像是在宣泄某人内心的愤慨。天色渐沉,太阳还在不断地努力,妄图留下最后一抹的光辉,却也在八分钟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片死寂。

城里。城外。都安静的有些吓人,外面的人等着进来,里面的人想着出去。

无风。

无数的百姓,提着赶制出来的孔明灯,围在将军府的门前。所有人都在期待,那场可以拯救他们生命的北风,可是别说北风了,什么风都没有,哪怕是身上的汗毛,都感受不到任何空气的流动。每个人的眼神,都从满眼发光般的期待,越变越暗淡。

忙活了一天,虽然不明所以,不过既然是大将军的命令,大家都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去执行,而且据说这东西,只要有北风就可以飞。所有的人,都放下手头的一切事情,去严格的准备和制作,这么个谁都看不懂的东西。然而现在没有刮起北风,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东西就没办法向南飞了?既然飞不了,那何谈报信?如今岂不是又要等死了吗?但人性其实很有意思,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大家便不会说什么,可一旦有了希望最终落空,那么这种因期待而产生的绝望,本身就更可怕。只是,他们又哪里会知道,此时的将军府内,更是一团乱麻。

“真的还有必要再等下去吗?这个江湖骗子,竟然敢戏耍我们,让我去一刀剁了他。”在大厅来回踱步的副将,终于忍不住爆发道。

马超看向坐在主位,那个略显沧桑的人,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父亲才是最着急的。毕竟是父亲力排众议,选择相信那个猎户。连马超自己都开始有些后悔,当初不该放他们进来,或许那两个人真的是细作,就是为了来戏耍他们的也说不定呢。

“天才刚黑下来,莫要沉不住气。再说,就算今夜真的无风又如何,难道,你们原本有更好的办法吗?静待结果,若天亮还不起风,我亲自去斩了那个人便是!”马腾的眼中,闪现出凛冽的杀气。

马云萝一脚踹开虚掩着的房门,闯进屋内,指着一个正在读书的少年,骂道:“就是你,让全城百姓去做那个莫名其妙的东西?还说什么今晚有北风,北风呢?来,你告诉我,风呢?今天姑奶奶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江湖骗子!”

姝月一个箭步,张开双臂挡在诗画面前,处变不惊的说:“公子说今晚有北风,就一定会有,这才刚刚戌时,姑娘不用着急!”

“你就是这骗子的同伙对吧,好好好,本小姐今天把你们两个一并收拾了。”马云萝抡起手中的棍棒就要挥下。

只一眨眼的功夫,马云萝的棍棒就被斩成两节。她完全没有看清,自己的棍棒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而原本应该坐着看书的诗画,此刻已经握着君子剑,站在自己的身侧。马云萝的瞳孔,遽然间放大了几倍,冷汗一瞬间袭满她的后背,第一次有死亡的恐惧感,甚至是想要呼救,都放不出任何的声音。随后马云萝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她是我娘子,我并不想伤害你,但请你也别吓到她。”诗画将剑收回剑鞘,重新装到一个破旧的布袋子里,“姝月,差不多要起风了,咱们去大厅吧。今晚可能会有些忙,要辛苦你陪着我了。”

姝月没有理会,地上坐着的女子,只是径直跟在诗画的身后,离开了房间。整个过程,她都没有看她一眼,不是不屑,而是在她的眼中,除了他,什么都不会有。

从小跟着父亲和哥哥,见惯战场生死场景的她,此刻竟然因为恐惧,呆坐在原地。那一刻如果那把剑,不是划过棍棒而是自己的脖子,怕是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如此诡异的剑术,难道她是唐国和明国派来刺杀父亲的刺客?那刚才为什么还要对自己手下留情?无数的疑问在马云萝的心中燃起,她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可是自己的双腿,此时连站起来都根本不可能做到。

大厅里的氛围剑拔弩张,好像随时,都会把那个始作俑者吞噬一般。

“孔明灯都准备好了吗?”诗画旁若无人的走进大厅,丝毫没有在意身边,那些想要杀了他的眼睛。

马腾一下子就从椅子上弹起,快步走到诗画面前说:“早就按先生的要求,准备好了,五千多盏孔明灯,这是动用了全城的竹条和油纸做出来的。”

诗画满意的点点头,显然这个数量,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那现在让拿着孔明灯的百姓,去到北门集合,然后就可以点燃放了。灯飞上天需要时间,这个过程中,弓箭的高度还是够得到的。我们从北门放,等风来,孔明灯飘出南门的时候,早就是一般弓箭,射不到的高度了。”

“可是现在根本就没有风啊?”马超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义愤填膺的喊道。

诗画权当没听见这句质问,不以为然的说:“要快,一会儿还有其他的事要干呢!今晚,应该会很忙,幸好刚才睡了一会儿。”

马腾目光冷峻的盯着诗画,良久无言,半晌过后,“按他说的,去安排!”

诗画自嘲一笑,转身离去,刚走出大厅,他便回身对满屋子错愕的人说:“你们傻愣着干嘛,一起去北门啊!”

众人面面相觑,万千的怒火,竟然一时之间没有发泄的理由。

无数的小光点亮起,然后越升越高……

风起。

可能是家,都沉醉于这惊人的场景,也可能是太靠近城墙的原因,竟没有一个人,第一时间意识到风来了。只是原本整齐向上爬升的孔明灯,突然变换了方向,就好像是在谁的一声令下,统一向南面飘去。众人的目光,从惊奇变为震惊,哑口无言的震惊!连此刻,将军府里面那个刚刚行动自如的少女,都是满脸的震惊。他难道真的是天上的神仙吗?要不然,怎么可以这么精准的说出,什么时候会刮起北风呢?

原本怒目直视的众人,此时再也没有丝毫的不敬。所以人都在看着诗画,但是谁也没有说什么。如果真的有人,可以带他们摆脱眼前的困境,恐怕也就只有这个人了吧?一种不可言状的内心期盼,溢于言表。

“要考虑到飞行距离,高度,风力,孔明灯自重等等因素,再以此计算出需要多少蜡烛,才可以飞到暄城,这期间还要算上容错率,不过五千多盏,刨除一切外力因素,至少也会有八百多盏,可以飘到暄城,看来传信的工作已经基本搞定了。接下来,只要在坚守住曙城三天,他们自然就会退兵。可是这三天,唉要死好多人啊,不过守城应该问题不大。”诗画看着漫天远去的孔明灯,陷入沉思。

马腾走过来,恭恭敬敬的施礼,“先生果然是大才,曙城的百姓有救了。只是之前听先生说过,这灯至少要飘上两天,再加上暄城的驰援需要一天,这样无论怎么算,也要三天时间,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诗画从自己的思绪中,回到现实,“把全城的青壮年都叫上城头,让所有的士兵先去休息,接下来的三天也是如此。明天一早,他们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开始攻城,我们既然决定了要放手一搏,那剩下的事,就是和他们比时间了。”

“可是为什么要叫全城的青壮年都去城头啊?如果只是守夜,并不需要那么多人啊?”马超不解的问道。

诗画耐心的向众人解释道:“既然要守城,就要有充足的弓箭,可是据我了解,以目前城中弓箭的数量来看,能坚持一日就不错。所以,我们要先借箭!之前让你们一起准备的那些稻草人,披上黑斗篷,用我要求的,和城墙一样高的长绳子,慢慢地放下去。记住,千万不要急!人借助绳子下落,是不可能太快的。如此月黑风高的夜晚,根本看不出是真人还是假人,到时敌军断不敢冒然接近,最好的办法就是放箭,等感觉稻草人上面的箭插满了,就可以用绳子把他们拉回来。如此反复,一晚上应该可以大有收获。

马超面露难色的问道:“可是,如果他们放火箭,那岂不是前功尽弃,穿帮了?”

“他们不会的,准确的来说,他们不想!首先,他们并不知道这些是稻草人,也不会知道咱们的真实目的。当下危局,明日他们就要攻城,那咱们最想做的是什么?”诗画反问道。

“是出城求援!”马腾双眼闪烁出异样的光芒。

诗画点点头说:“没错,所以他们,肯定会以为我们是走投无路,所以孤注一掷。既然如此,夜晚射火箭,太容易被躲开,而他们要做的目的,是不留活口,那么借着夜色来一场万箭齐发,才是最好的选择。并且对于围城的那三个将军,我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能够看破此计的,只有高仙芝!可是这一次的围城,是侯君集做主导,他不会给别人说话的机会。至于高仙芝,就算看破也已是天明,为时晚矣,就更不会多嘴了。”

“为什么,你会对唐国的将军那么了解?”马腾略带迟疑的问道。

诗画不慌不忙的解释:“我爷爷曾经和我说过一些,关于他们的事情,毕竟是那么有名的将领。”

马腾没在继续追问,毕竟这个解释相当的合理。

一个副将单膝跪在诗画的面前,负荆请罪道:“之前末将对先生,多有得罪,先生大义,救曙城百姓于水火……”

还没等副将说完,诗画便上前扶起他,说:“没有得罪,要是我面前,也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不明所以的人,我也会怀疑的,无需介怀,等解了曙城之危,我们一起喝酒。”

副将满脸崇拜的看着诗画说:“好,我一定请先生喝到不醉不归。”

马超走上前,笑着说:“等杀退敌军,我也要和先生,还有大家,一醉方休。”

(这里的草人借箭,并不是模仿诸葛亮的草船借箭,熟知唐朝历史的朋友们,应该一下子就可以看出,这是安史之乱时,睢阳之战,张巡用到的草人借箭。)

侯君集注视着,远处天空中的莹莹灯火,后槽牙咬的吱吱作响,“死到临头,以为这点小伎俩,就可以蒙混过关吗?下令,明天一早攻城。”

“可是大将军不是说,要给他们两天时间吗?”副将唯唯诺诺的说。

侯君集一瞪眼,本想雷霆怒火,但最终还是没有拔出佩剑,“你也看到了,汉国狡猾,为避免迟则生变,所以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将军英明神武,末将这就下去吩咐。”察觉到侯君集的愤怒,让副将不敢再多出一个字反驳。

“报!”一个传令兵快步跑来,跪在侯君集的面前说,“北门有大批黑衣人,从城头沿绳索爬下,哥舒翰将军已经下令放箭。并且派小人过来提醒将军,一定要注意不要让城里的人趁乱逃走。”

侯君集面色阴冷的说:“滚!”

高仙芝看着头顶不断飘过的孔明灯,漠然无语。他没有下令放箭,因为这样的高度,这么多的数量,放箭根本是徒劳无益,而这也是他此战最大的疏忽。或许,他早一点看到孔明灯里暗藏的玄机,那诗画的草人借箭,也便没有了意义。

“这个马腾难道是狗急跳墙了?真搞不懂,在这样的重重包围下,派几十个人下来又有什么用呢?”哥舒翰望着面前,一波又一波射出的箭矢,喃喃自语。

身旁的副将,还以为是在问自己,赶忙接话,“总不能坐着等死吧,明显就是吓昏了头之后,孤注一掷的愚蠢行为。”

哥舒翰转头看了一眼副将,摇摇头说:“虽然不是什么当世名将,但以我对马腾的了解,他绝不可能,会拿自己手下士兵的生命,这么不当回事。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要不要我派一队人,去抓几个活口回来,到时一问便知。”

“这么黑的夜晚,冒然靠近实在太危险了。而且这帮人既然悍不畏死,就算抓回来了,也没什么意义,问不出什么的。再说这么点儿人,他们除了去搬救兵,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的。不用管他们,继续放箭就好。记住,我不允许任何人,从我的面前逃走!”

“是!将军放心,属下这就去安排更多的人放箭。”副将领命而去。

“报!”传令兵完成报信的任务,快马加鞭的赶回,“将军,小人已经把北门的情况,告知给侯君集将军和高仙芝将军了。不过,侯君集将军包围的西门,和高仙芝将军包围的南门,也相继有黑衣人从城墙上下来。”

哥舒翰眉头紧锁,沉思道:“难道真的是孤注一掷吗?马腾,这分明不像是你的作为啊?你到底想要干嘛?”

走时,不愿意离开;来时,又姗姗来迟。或许连天上的太阳,都一心向着曙城的百姓吧。毕竟,若是真的有神仙存在,也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吧。

“将军,这是昨夜,飞出的那些奇怪的灯笼里面,夹杂的纸条。”副将将手中的纸条递给高仙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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