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下)(1 / 2)

三年的时间,弹指一挥间。诗画学会了老人的百家武学和兵法韬略,姝月学会了诗画的八大菜系以及外科医术。两个年轻人举案齐眉,共同成长,感情日浓,却又发乎情,止乎礼。一切都在往美好的方向发展,那么不出意外的话,意外要来了。

诗画一大清早走出木屋,看见老人独自站在湖边,他走过去关切的问道:“爷爷,您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诗画,我一会儿要教你一套剑法,你一定要用心学,熟记于心。”老人看着湖面,沉声道。

显然,老人一下子变得这么严肃,让诗画意识到,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爷爷,我会好好学的,不过您怎么了,没什么事吧。”

老人指着插在地上的两把剑说:“这两把剑,一把是我当年的佩剑,名曰惊天,取自石破天惊、惊天动地之意。后来因为杀孽太重,在逃亡的时候,我重铸了它,改名君子,并将其中一面剑锋铸钝,目的是为了以后,遇见不该杀之人时,可以留对方一条性命。另一把剑,原本是我当年要送给我孙子的礼物。同样是我亲手所铸,用的与君子剑一样是都玄铁,无坚不摧,我取名天义,意为天道公义。从今天起,这两把剑你就带在身上吧,就当做是我们姝月的嫁妆了,你可要好好待她。”

诗画预感到问题的严重性,慌张的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爷爷,您的身体明明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说这些。”

老人没有理会诗画的问题,继续说道:“一会儿学完剑法,下午你就和姝月两个人拜天地吧。然后趁着天黑之前,赶紧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诗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听到的一切,“下午就拜天地,然后离开这里,可这里不是出不去吗?”

老人又指向不远处的瀑布,说:“瀑布后面有一处极狭窄的洞穴,勉强可以爬行,一直通到半山腰某个隐秘的地方。当初爷爷没告诉你,确实是有私心,谁让你酿的酒,那么好喝呀,哈哈。其实这里是我当年跟随师傅学武的地方,你们走后,记得把那处洞穴封死。”

诗画瞪大了双眼,看着密不透风的瀑布,支支吾吾的说:“我怎么可能会怪您呢,爷爷。”虽然看过西游记,知道水帘洞也是在花果山的瀑布后面,可谁能想到这个瀑布后面也有个山洞啊。

老人笑着看向诗画,说:“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今夜就会有人来要爷爷的命。苟活了十三年,我也终于可以下去,见我的家人和朋友了。过去我是放心不下姝月,现在有了你,爷爷相信,你一定可以保护好她的。”

“什么?是李天麟吗?爷爷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您和姝月。”诗画下意识的纂紧拳头。

老人深感欣慰的说:“傻孩子,你的心意爷爷明白,可是我原来就说过,靠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是不足以改变什么的。”

诗画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那既然知道他们晚上会来,咱们现在赶紧跑吧,肯定还来得及的。”

“连这样的地方,他都可以找到,那我们还能跑去哪里呢?”老人明显没有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感到担忧,反而是放心不下眼前和木屋里面的这两个孩子。

“可是您是怎么知道,李天麟他今晚会来的?”诗画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道。明明他整日和老人在一起,未见老人离开过,也未见有人来过,甚至连一只可能报信的鸽子都没有,那老人又是如何精准的知道这一切的。

“这个事情等你以后见到一个人,自然会知晓,但是他也可能永远都不会见你。反正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诗画显然被老人玄而又玄的话,搞得晕头转向,不过他并没有去追问那个他是谁,此刻他只想快点带老人和姝月离开,“反正无论您说什么,我也不可能丢下您不管的,姝月也不会同意的。”

老人双手按在诗画的肩膀上说:“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明白,仅仅我们两个人,完全有机会杀出重围,然后浪迹天涯,隐匿于江湖之中。可姝月呢,她要怎么办?我们两个人,怎么在千军万马之中保护姝月?我们打不过可以跑,但是如果带着姝月,我们要怎么跑?唯有我死,姝月才可以活,我若苟且偷生,姝月一定会死在我前面的,我是用我一命去护姝月一命。”

“可您这样做,让姝月知道了,她的后半生会永远活在负罪当中的,这会让她生不如死的。”诗画的双眼,不听使唤的往外流淌着滚烫的液体。

老人的目光中,满含乞求的看着诗画说:“好孩子,别让她知道,随便撒个什么慌,哪怕骗她一辈子都可以。反正你要照顾好她,你娶了她,她就是你的妻子,你有这个责任让她幸福。”

“爷爷,我求求您了,我们一起逃吧,我们换个地方,再藏十年,如果还被发现那就再换。”

“孩子,你这个时候怎么变得这么糊涂呀,”老人拔起地上的君子剑,剑锋抵住自己的脖子,“你总不想,我以死来逼你们离开吧。”

诗画赶忙伸手阻拦,“不要啊爷爷,你先把剑放下。”

“孩子你不清楚李天麟的恐怖,可我清楚,他是我一手锻造出的恶魔。正是因为我了解他,我才知道今夜唯有我死,才能换你俩活命。”老人用另一只手拔起天义剑,“这剑招你一定要记住,这是我专门用来对付李天麟所创造的剑招。”

“看好。”说罢,老人双手合用,两把宝剑在半空中翩翩起舞,好似敦煌飞天手中的袖带,飘逸灵动。其实剑招并不复杂,只是招招式式,都透露出一种大巧不工的玄妙。

不多时,老人已经展示完剑招,“怎么样,记住多少?”

“都记住了!”诗画信心满满的说。

老人将两把宝剑递给诗画说:“你来一遍让我看看。”

诗画一边重复着刚才的剑招,一边暗暗惊奇,“这剑招里面,有很多我那个世界剑法的影子,爷爷他是怎么创造出,这样的剑法来的。算了,现在不是深究剑招的时候了。”

“孩子,该下决断了,你是男人,优柔寡断只会害了你最在意的人。”老人走上前,目光炯炯有神的说。

诗画从来都不是一个当断不断的人,只是与老人相处的这三年,他早已把老人,当成是自己的亲人一般,如今却要他舍弃亲人的性命去逃命,这叫他如何使得。可是他知道,老人说的一点都没错,就算逃,天涯海角,哪里逃得掉呢!连如此隐蔽的地方都可以探寻的到,李天麟此时一定是手眼通天。而且,自己终有一天是要离开的,就算他还会再回来,那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又有谁可以来保护姝月和老人呢?此刻,确实如同老人说的那样,唯有他的死,才可以解开这死局,才可以让姝月以后,再无性命之忧。

诗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爷爷,我此生一定会护好姝月,让她幸福,您放心吧。爷爷,谢谢您,救我性命,如此大恩,来世再报。爷爷,谢谢您,传道受业解惑之恩,您教我的,以后我一定会传承下去的。爷爷,谢谢您待我如己出,以后清明寒食还有您的生辰祭日,我和姝月一定给您满酒。爷爷,谢谢您……”

“我这三年过得很开心,没想到最后的日子里,竟然能喝到这么好喝的酒,吃到这么好吃的美食。最重要的是,我终于教出了一个好徒弟,真正的好徒弟,爷爷很满足。”

“爷爷,对不起。”诗画此时早已泣不成声,他恨自己的无能和弱小,恨自己明明来自一个科技那么发达的平行空间,此刻却什么都做不了,连自己的家人都无法保护,反过来还要老人用自己的生命来护住他和姝月。

老人此时也已是泪流满面,“孩子,你不用自责,更没什么好伤心的。这一天对于爷爷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我这一生坏事做尽,杀戮太重,可偏偏我却活到了现在,这简直就是一种讽刺啊。现在我也终于可以完全释然了,你应该替爷爷感到高兴才对啊。”

诗画知道,看到自己和姝月成婚,就是老人现在唯一的心愿。纵使自己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这个时候,他也要尽力去完成老人最后的心愿。而且,他也不是全然对姝月没有男女之情,只是他知道,自己终究是要离开的,他害怕以后,自己会辜负了这段感情,“爷爷,我现在就去找姝月,我们下午就拜堂,您要做我们两个人的见证人和长辈。”

老人笑中带泪,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好,好,好,能看到你俩完婚,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诗画用力擦去脸上止不住的泪水,可他发现这根本就是徒劳,泪水像决堤的江水,仿佛永远都不会流干。他走到河边,弯下身子,一头扎进水中,左右来回地摇摆。他想快点平复自己的心情,他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快把老人的心愿完成,然后配合老人做好善后工作。虽然老人没说,但是既然要让对方杀一个人,就可以安心,那么势必要抹除,这里曾经三个人生活过的痕迹。这时,他终于明白了老人为什么只做一张床,也明白了为什么每一把椅子都不一样。过去,所有那些没有问出口的困惑,此刻好像都得到了解答。

诗画单膝,跪在姝月的床前,静静地等她醒来。他努力平复,自己惊涛骇浪一般的心情,在脑海中不断的组织着一会儿要说的话。

姝月缓缓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了床边的诗画,有些受惊的问道:“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我起的有些晚了。”说完,她便坐起身。

诗画还是单膝跪着,一动不动,他长吸一口气,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说道:“姝月,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所以如果你愿意,我们结婚吧。”

“结婚?”姝月很显然没有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哦,就是成亲的意思,在我们那里叫结婚。姝月,我们成亲吧。”

姝月瞪大了那双,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然后偷偷地用力,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在确定自己没有做梦后,她说道:“你是认真的吗公子?”

“我是认真的!姝月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就娶你。”

“要先问过爷爷的意见。”姝月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完全不敢直视诗画的眼睛。

“爷爷已经答应了,现在就看你是否愿意,但你不用勉强,如果你不想嫁给我,直接告诉我就行,我绝对不会让你为难的。”

看诗画好像误会了自己的心意,姝月赶忙说道:“我愿意。”

诗画强压住自己内心的伤悲,今天老人的每一句话,不断的回荡在他的耳边。他的眼眶又忍不住有泪水在打转,好像时刻都在准备着决堤,他赶紧站起身向外面跑去,出门之前留下一句,“我去告诉爷爷,咱们下午就完婚。”

“下午?”姝月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扰的心慌意乱又心潮澎湃。她是愿意的,她真的很喜欢,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男人,甚至是爱的深沉,只是她不知该怎么去表达,更羞于启齿去表达。此刻,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来向她许下婚约,她自是欢喜的不得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份喜悦,兑现得如此之快,快到下午,自己就要嫁给他为妻了。

诗画望着厨房那个忙碌的身影,他这才发现,老人真的已经年岁很大了,银白色的头发,散乱无序的披在肩头,蹒跚的身影,却有一个异常挺拔的脊背。诗画良久没有说话,只是痴痴地看着老人,他多想此时,时间能够暂停,停留在这最好的美好之间。

“自此你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下过厨,今天给你俩做顿饭吃,以后也没这机会了,你可别嫌爷爷做的不好吃啊。”虽然老人没有回头,但是,他感受到了来自诗画关切炙热的目光,和那份无需言语就流露出来的爱。

听到老人的声音,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瞬间就模糊了诗画的双眼,“爷爷,姝月她答应嫁给我了。”

“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的心思我比谁都清楚。她很喜欢你,只是女孩子家家的,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你也是个好孩子,把她交到你手里,我放心。”老人还在手忙脚乱的忙碌着,三年没有下过厨的他,明显已经没有了,往日做饭时的熟练,可他还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这两个孩子,做一顿好吃的丰盛的饭菜,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诗画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他不敢想象,姝月知道这一切之后会怎么样。

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八抬大轿,没有满座宾朋,没有婚礼该有的一切。只有一个老人坐在椅子上,两个年轻人穿着朴素简单的常服,他们没有拜天地,只是对着老人磕了三个头。诗画说,老人救过他的命,就是他的天,自己从小无父无母,老人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那就是他的家人,所以他只拜老人,只给老人磕头。姝月说她从今往后,都听诗画的,他拜谁,她便跟着他拜谁。

老人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内心说不出的欢喜与不舍,他多想看到两个人,能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可现在这个愿望,却已经是一种奢望了,“姝月,以后你就是诗画的妻子了,从小到大,你都是极好的,很懂事,很孝顺,很聪慧,以后你要听诗画的话,两个人要互相扶持,包容,理解。”

姝月娇羞地点点头说:“我会听公子的话,也会照顾好公子的,我一定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

“诗画,姝月从小就很懂事,可是有时,她太懂事了,以至于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表露出来。我知道两个人在一起,难免会有磕磕碰碰,可你毕竟是个男人,以后就算是看在爷爷的面子上,哪怕姝月做错了事,你也让着她点儿,行吗?”老人说着说着,眼泪不自觉的落了下来。

“爷爷,我一定会让着她的,无论她做了什么错事,我都会原谅她的。从今天起,不管是我自己,还是其他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让他们伤害到姝月的。”诗画看着老人,心仿佛在滴血一般,这种即将要阴阳相隔的分离,让诗画的内心苦不堪言。

“姝月从小就沉默少言,可是自此你来了之后,我能感受到,她从心底里,开心了很多,话也多了。所以把她嫁给你,我相信对她来说,一定是一件不错的安排。至于你诗画,你对她的情意,爷爷也看在眼里。你是我极其欣赏的人,我这辈子,看错过一个人,但是我相信我这一次,不会在看错了。诗画,孩子,从今天起,我就把姝月托付给你了,爷爷以后到了下面,也会保佑着你们的。”老人越说越不舍,越说越动情。

诗画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此刻他多想大醉一场,“爷爷,我发誓,此生一定爱她,护她,至死不渝。”

姝月听着老人,犹如生离死别的话,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随即,她就打消了那些不好的念头。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呢?再说有爷爷和公子在,她什么都不怕!

老人给诗画的空杯子里沾满酒,“过去都是你给爷爷倒酒,今天爷爷也给你倒一次,来,咱们三个人一起喝一杯,祝你们小两口,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三个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诗画抬起手,从姝月的身后不动声色,悄悄劈下。姝月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中的酒杯便掉在了地上。此时,诗画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下。

老人放下酒杯,赞许的点点头,“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内心就不要再迷茫了,任何的侥幸心理,都会让姝月,陷入无尽的危险之中。”

诗画将昏迷的姝月放在狭窄潮湿的山洞中后,返回山谷,与老人一起抹去三人的痕迹。老人知道李天麟的可怕,所以,他根本不会抱有任何的侥幸心理。多余的椅子和一切能够流露出,这里曾经住过其他人的线索,都被他堆到了山洞里,等着诗画离开时一起带走。诗画原本打算烧掉,可无法立刻散尽的烟味,以及处理不干净的残渣,反而会弄巧成拙。忙碌到晚霞已经渐渐淡去,老人打开一个锁住的破木匣子,从里面拿出一块长长的木牌。显然这个木板,历经岁月变迁,已经变了颜色,上面的字,却好像是前不久才写下的痕迹,吾之爱尉迟淑。这便是上面仅有的六个字了。

老人将手中长长的木牌,递给诗画说:“把它插在你常去的那个小山坡上。”

“那个坡下面有人?”诗画呆愣在原地,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己常常在深夜,对酒当歌的地方,竟然埋着一具尸骨。

“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我当年逃亡路上,特意去了一趟乱葬岗,找了一个与姝月,身高体态完全相同的小女孩。不过姝月并不知道这事,你也别告诉她。”老人轻蔑一笑,好像是在笑自己的先见之明,又好像是在嘲笑自己终究逃不过,曾经爱徒的勾魂索命,“当年我是两个人逃出来的,李天麟自然知晓,我带走了我的孙女。所以等他来了,如果只是看到我一个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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