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落花有意(二合一章节)80(1 / 2)

楼明驾驭着马车,毫不犹豫地向着密林深处疾驰而去。

此时,他才抽出空来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怎么突然下起了雪,我昏迷了多久?”

马宁珂的手腕尚且传来阵阵疼痛,面上痛苦之色尚未完全褪去,但此时听了楼明的话,竟莫名得霞飞双颊。

她的双眸如同月光下的湖面,波光微闪,内心顿时涌动着一股想要借此机会倾诉衷肠的冲动。

沉默了几息,马宁珂似乎是终于鼓足勇气,她抬眼凝视着楼明坚毅的侧脸,但却欲言又止——

事到临头,那股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忧虑瞬间袭上心头:这样他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姑娘?

虽然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私奔的故事流传千古,但那些毕竟发生在遥远的西汉时期。

时移世易,到了明代,理学观念盛行,在当时任何一个饱读诗书之士的眼中,她这样的行为无疑会被视为离经叛道、失德之举。

马宁珂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严重违背了伦理纲常,即便她凭借莫大的勇气迈出了这一步,但她内心的愧疚与自我怀疑如同影子般挥之不去,使得她的心湖蒙上了一阵难以消散的阴霾。

因此,那份刚刚鼓足的勇气瞬息间褪变为羞涩的踟蹰,马宁珂的眼帘如丝般垂下,那双藏匿在浓密睫毛背后的眸子闪了又闪,仿佛星辰在夜幕中欲语还休。

她想对楼明倾诉的话语在喉咙口戛然而止,她嗫嚅低语,试图以一种最平常的话语掩饰内心的波澜,最终,她竟选择了撒了一个谎:

“嗯……我……我本打算去大兴善寺上香,只是偶然在树林中碰见楼公子的,公子大约只昏迷了半个时辰左右。天意难测——这雪是突然下下来的。”

上香?

这里离大兴善寺倒的确很近,但作为大户人家的女子,出来上香怎会单独一人出行?

楼明心中陡然涌上一阵疑惑,他不自觉地将视线转向马宁珂,只见马宁珂此刻正探出身子倚靠在车厢边缘,微侧的脸庞恰好映入他的眼帘——

此时的马宁珂臻首低垂,但她的脸颊却如同被春风吹拂过的桃花,染上了淡淡的红晕,从少女天然的妩媚中透出了无法掩饰的紧张与羞涩。

她轻咬着朱唇,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尖在布料间轻轻摩挲,仿佛要将这份羞涩揉进掌心。

这是楼明第三次直视马宁珂,他清晰地察觉到她比前次相见时明显消瘦了许多。

眼前的这一幕,就像一首未写完的诗篇,令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柳永《蝶恋花》中的词句: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马宁珂曾经就给他写过半厥词表露过心意,再加上面对眼前这番情景,楼明如何还能对马宁珂此时的处境全然不知呢?

楼明也一下子懵在了那里,自己不是明确回了半阙词给她,拒绝了她的心意吗?

为何马宁珂会如此不顾一切、犹如飞蛾扑火般执着地来找自己?

“姑娘,你...”

楼明在一番思虑后,决定将话挑明,和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但恰巧此时马车驶到了他之前被王世兴截杀的地方,他下意识地勒了勒缰绳,减缓了一些速度,原本要说的话也哑在了口中——

此刻呈现在眼前的景象让人令人毛骨悚然:原本这里横七竖八躺卧着的尸体,竟然悉数被割去了首级!

在这晦暗不明的光线和纷飞的风雪映衬之下,这些无头的躯体显得尤为恐怖骇人,即使楼明对这里的尸体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此时心神也是被震了一震。

马车缓缓停下了,然后楼明下意识转头看向马宁珂——

马宁珂面对此番景象,她脸颊上的红润如潮水般缓缓褪去,转瞬苍白如纸。

她心中此刻又重新浮现起了她在此地铸下的“弥天大恶”,之前因担忧楼明而被她压抑住的孤独与绝望感犹如决堤之洪,又重新席卷而来。

她突然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无垠的血色海洋之中,而楼明的身影则如同海天之际孤立的一座孤岛,虽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她奋力挣扎着向那唯一的救赎之地靠近,然而似乎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她的手脚,令她在无情的血海中渐行渐远。

楼明的身影在视线中逐渐模糊、拉长,直至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与此同时,她被淹没在这片象征罪与罚的血色汪洋深处,眼前所见,唯有漫无边际的猩红。

她坐在车厢的门槛上,双腿轻轻蜷缩在身前,然后,她缓缓地将头埋入了双膝之间,身体微微颤抖,仿佛一个无助的孩童寻找着内心深处的安全感。

见她这个样子,楼明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楼明又忽地想起了他第一次见马宁珂时的场景:

那时的少女在他面前手足无措,局促不安地结巴道:“我...我是来回字的。”

随后便像受惊的小鹿般匆匆离去,那份天真烂漫与纯真羞涩,现在忽然又历历在目了起来。

而今再看这蜷缩在车厢门槛上的身影,昔日的浪漫与纯真竟如同梦幻泡影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现实世界沉重的烙印。

当真是“人生若只如初见”呐!

世事变迁,人情冷暖,纵使因马祥宁事件他曾决绝地声明要与马家划清界限,然而在此刻,他仍然忍不住为之动容。

楼明缓缓走上前去,轻轻将手搭在了她的肩头,尽管或许言语的安慰远远无法驱散她内心的阴霾,但他还是以温和的声音安慰道:

“这些人的不幸并非姑娘所为,皆是因楼某而起的恩怨纠葛,即使真的有人因此要下地狱,那也应由楼某一人承担,姑娘无需自责。”

楼明此言仿佛是从血海的深渊中破浪而出的一叶孤舟,她顿时挣扎着奋力攀上船舷,大口喘息间,眼前的猩红之色逐渐褪去。

马宁珂鼓足勇气抬起头来,随后竟毫不犹豫地将头埋入楼明宽厚的胸膛,全然不顾他衣衫上沾染的斑斑血迹——

这一刻,她仿佛找到了一个能够为她抵挡风雨、庇护身心的避风港湾。

她深知让楼明了解实情的重要性,因此马宁珂没有丝毫迟疑,紧接着便详尽无遗地向楼明讲述了他昏迷后发生的一切,包括她自己亲手杀掉车夫、取首级的事情。

听完之后,楼明心头又是一声轻叹,他与马家的恩怨情仇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他轻轻拍了拍马宁珂的肩头,继而温言劝慰道:“姑娘无需过于自责,《周礼》中有云:‘凡盗贼军乡邑,及家人,杀之无罪。’而《大明律》亦沿袭了这一原则。那车夫意图抢劫财物,并且对姑娘强行施暴在先,因此姑娘此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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