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入户,遇了君郎。88(1 / 2)

“四殿下可千万一定一定要替我保管好司将军啊!尤其是别忘了!入睡前记得往小盅里面丢几根青草!别饿着司将军了!”易司对闵生千叮咛万嘱咐道,生怕他虐待司将军般。

闵生得到木制小盅,对易司的话置之不理,充耳不闻,连连应声敷衍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易司,你也快回去吧,晚了……那什么……曹公公会生气的……”

闵生去过司礼监几次,从未没见过曹公公面相,但从易司的露出的神态,表现的动作,都对曹公公油然而生的产生了一种畏惧感,像是脱水挣扎的鱼,对死亡的恐惧。

“四殿下,一定要记得我说的话啊!可别一回去就忘了!”易司一步三回头凝视着木制小盅,听得闵生几句“知道了,知道了”,便不敢再多做停留,最后消失在司礼监拐角处。

闵生嬉嬉笑笑的抱着木制小盅,未走一刻钟,手痒心乱,本想到寝殿再打开小盅,眼睛却不停的盯着小盅,轻轻的持到耳畔,晃动几下,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再拿下时,闵生的手便情不自禁的放在了盅盖上,双眼骨碌碌的盯着小盅打转,似犹豫不决又自言自语的自我斗争道:“……看一看,应该没有什么关系的吧……不行,弄丢了怎么办……可易司在假山后玩二虫斗戏也没出什么事,总不至于,一到了我的手中,就危机重重吧!而且,我就是确认确认司将军是否还在盅里……”

最终,私欲战胜了理智,闵生深呼一口气,局高蹐厚的打开小盅盖,见一只黑褐色的蛐蛐趴在盖沿一侧,猛的一跳,倒是不足以出盅。

可凑眼瞧望的闵生,被着突如其来的一跳,吓得呆滞,小盅也就滑落指尖,“咚咚咚咚”的反弹,声音回荡在空气中,大得寂静。

待闵生恍然醒悟,盅中司将军早已逃之夭夭,焦急得跺足不停,惊慌失措道:“啊呀!啊呀!糟糕,糟糕极了,司将军可是易司的宝贝啊!明天我怎么敢见他,惨了,惨了!易司会生我气的,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闵生此时已然方寸大乱,慌里慌张的拾起小盅,痛苦的呻吟了一声,愁云满面的俯身在地上到处唤道:“司将军,你在哪儿啊,听到了唤一声好不好,找不到你,易司可就恼了。”

蟋蟀虽不懂人语,但细细听来仍有微小的声音传入耳尖,闵生轻手轻脚的顺着声源到了一处院房,抬头细细一瞧,便有些驻足不前。

只见头上方有一块漆黑方形匾额,篆有“枫清轩”——落笔叁字,颜精柳骨,跌宕遒丽。

“怎么就入了户?”闵生小心谨慎的探头瞧了瞧门院,可谓是冷冷清清,万籁俱寂,现今是七月晦,竟强生出一阵寒意。

正犹豫之际,忽听见几声清脆的蟋蟀声,眼看声音越来越强烈,半途而废也行不通,无法给易司一个交代,但……闵生食指挠着脸颊。

叫声在耳,只得硬着头皮。

“呃呃,请问……有人吗?”闵生鼓足勇气询问道,许久未有回声,便只得蹑手蹑脚的走进门院。

“……司将军,司将军,你在这里吗?拜托了,回答我一声好不好啊,你已经私闯民宅了。”闵生为难的小声嘀咕叫唤着,抱着小盅,顺着声音来回折腾。

蓦然,窗边传来猛烈咳嗽声,惊吓的转过头,索性人还未出来,正打算逃走时,又觉不妥,枉作君子,思虑稍许,便有所顾忌的走近。

敲了敲木门,温吞道:“那个……很抱歉,打扰到你休憩,只因我的东西一不小心跑到了你的门院,非有意而为之,还望见谅。”

闵生立在门边等答复,却飘出一连的咳嗽声,关心的询问道:“你是生病了吗?需要我帮你请太医吗?你听得见我说话……”一语未完,咳嗽声却越发剧烈,着急忙慌,“啊!你,你还好吧!”

此话一出,咳嗽声一下戛然而止,已而,夜色渐沉于东,逐渐吞噬着西天,昏昏沉沉,一片死寂。

闵生心感莫名其妙,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探近纸窗,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里面的动静,忧心道:“你……还醒着吗?醒着的话,你回应我一声也好,你不说话,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树影婆娑,细细碎碎的点点光斑打在闵生面上,伸食指挠了挠脸颊,羝羊触藩,进退不得。

止步徘徊许久,见还是得不到具体回应,便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的自作主张,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

在榻缘上,躺着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嘴角紧闭,棱角分明,脸颊本是像朝阳的露珠,白净透明,却染上了与之不符的红晕。

闵生见少年阖眸,一动不动,将手一抚少年的额,顷刻缩回心愣,担心危及生命,轻轻摇晃对方胳臂,慌张道:“喂,喂,喂,你醒醒啊,你还好吧?……啊,你的手好冰,你是不是病了?你等一下,我去给你请太医——”

自从左将军霍真离开,苏明轩的病情一发不可收拾,汗珠粒粒,舌头发干,瘫软无力,不停的用手捂住嘴,不敢大声咳嗽,两腮胀得通红,涨得难受。

闵生正要转身速去,苏明轩冰冷惨白的手,一下死死的拉住的他,哑着声细声道:“……咳……咳,不能请太医……”

闵生步入门院,微言未纳君耳,点足轻若飞燕,苏明轩以为是左将军霍真,但也担心大意疏忽,便敛声屏气,可仍旧止不住咳出声,连话也发不出来。

脚步声逼近,听闻闵生问话,便知大事不妙,稍有懈怠,咳嗽不断,接连猛可几声,心道祸不单行,既是稚嫩儿音,便想让其知难而退。

便闭声止咳,抛之度外,谁知主家未请,毛头小孩,推闼而入,走近打探,手抚额眉,嘘寒问暖,暖意上身,心曲皆乱。

闵生遽然一惊,心中“回光返照”四字甫现,愣住不下十秒,缓冲后才将前因后果倒映一番,紧张慌乱道:“啊……抱,抱歉……我……我不是有意……打扰你的……因为……”

扭头瞟见病恹恹的苏明轩,一下忘掉自己的过错,关切道:“你还好吧,我母妃说,病得及时医治,逾拖逾严重,你任由这般下去,不请太医查看,会死的,我去帮你请太医,你等等我啊!”

“咳……咳!拜托……你,不要……请太医……”苏明轩竭力扼要简洁道,千言万语,难以启齿,不能逐一简明。

他何尝不知,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一生下来,这不就是他随时随刻所经历的吗?

“可……”闵生不知苏明轩苦难,正聚集书卷中词汇劝服苏明轩,却应了母妃那句,书到用时方恨少,连对“扁鹊见蔡桓公”典故也遗忘的一干二净,憋气得羞红了脸,尴道:“可你这样很危险啊……”

苏明轩气息微弱,昏迷不醒,在一片漆黑中渐渐现出轮廓清晰的屋宇,轩阁,染上一成雪白,赤梅脱颖而出,一枝独秀。

苏明轩穿着白袄,比现在矮几寸,立在拱门石壁旁,偷偷摸摸的探出脑袋,望眼欲穿的瞅着一个身着紫衣华服的贵人。

紫衣贵人从长袖中缓缓取出一把长命锁递于老妪,浅笑的叮嘱几句,便掀帘上轿远去,苏明轩立即奔出来,趔趄几次,险些跌倒。

苏明轩眸里熠熠生辉,充满某种渴望,仰头看向老妪,细声问道:“那是……我母妃吗?”

听苏明轩发问,老妪未觉有何不妥,低头见苏明轩眉头难得舒展,喟然长叹道:“怕要让小殿下失望了,那个不是皇后娘娘,那是只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位女官。”

苏明轩眉头陡然紧缩。

“小殿下也不用不开心。”老妪蹲下身,将手中的长命锁戴在苏明轩颈部,理了理小锁,发出悦耳的铃声,笑道:“这是皇后娘娘为小殿下你求的长命锁,一定会好好保护小殿下的。”

苏明轩低头见纯银长命锁,他不喜这些子虚乌有的温情,他想要一只温暖的手牵着他,实实在在的就知足了,伤感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父王,母后?他们是不是都很怕我?不愿见我?”

老妪怔住了几秒,将苏明轩青丝上了戎雪拂去,安慰道:“怎么会呢?小殿下长得这么好看,爱你还来不及呢,等他们忙完自身的事以后,就会来见小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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