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与戈壁(1 / 1)

两周后东方既白之时,成片的黄沙地消失在鸟的视线里,她纵身飞进光秃秃的石林,这里的石头大的出奇,在历年的南北迁徙中,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石林,鸟感到惊奇,惊讶于这样全新的景色,似乎每年都有不一样的场景出现在她的路线上,尽管她的路线从来没有变过。

鸟完全被石林奇景吸引了,脑袋停止了思考。巨大的石头如森林般环绕在她身边,石头在晨曦下泛出介于金属和玉石的光泽,石头不知从哪里生出来,鸟低头向下看去,石头一直衍生到看不见的地方,似乎是从地心升起来一般。鸟好奇地向下飞去,完全飞在了石头之间,缝隙变得越来越小,鸟却没有减慢速度,感受着见缝插身的刺激,忍不住大声呼喊:“ei!ei!呜哦!呜哦!”

她继续向下深入,身边的石头开始发出声音,那声音幽幽地从每一根石头那里传来,环绕在鸟的耳朵上。渐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鸟辨认出那就是阮的声音,并且就是她的弹奏方式,急促尖锐,毫无间歇。

声音越来越急,鸟逐渐受不了那阮的声音了,这是她第一次作为自己阮的听众——尖锐得简直无法听下去哪怕是一秒钟。鸟抬高翅膀向上飞去,却发现石林也随着她的飞高而越长越高,她发现她摆脱不了阮的声音。鸟痛苦的捂上耳朵却无济于事,她只好一面忍受一面加速向前飞,听觉上的折磨使他飞得十分不稳,翅膀多次划到石头,留下一道道冰冷的划痕。

太阳完全升起时,她才飞出了石林。

鸟停在了地上,她张嘴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翅膀上的划痕,久久不能平静。

耳鸣声占据了鸟的大脑,太阳挂在八点钟的位置,面前的石林被阳光勾勒出金色的轮廓,石林的黑这才显现在鸟的眼前,俯视着尘埃大小的鸟。

鸟回想着刚刚石林发出的声音,依旧觉得毛骨悚然,大自然为何能发出阮的声音?这一切真实么?像极了一场梦。

眼前高耸入云的石林时刻提醒着鸟这场梦的真实性,顶天立地般的石林肆无忌惮地向鸟示威,鸟感觉自己越来越小,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石林彻底吞没。伴着浑身的战栗颤抖,鸟转身就要飞走,顾不上未完全展开的翅膀和受伤的地方,颠簸着借风远去。她听不见别的,仍只有耳鸣与心跳被感受着,和她一起飞在云端。

鸟一刻不停地向前飞,速度稍慢就会感受到石林的气息,明明已经离开很远了,石林的幽幽气味却似不曾离开,不紧不慢地跟在鸟后面,逼迫着鸟一路向前。回想着阮声,鸟突然头晕目眩一阵恶心,她厌恶起自己的阮,厌恶着那尖锐急促的声音。风裹着云在耳边呼啸而过,极快的飞行速度使空气都发生颤抖,鸟仍在加速,似乎再快一些,刚刚的一切就能被抛在脑后了。

太阳再次贴近地平线的时候,鸟来到了戈壁高原,她熟悉这里,飞过这里就到远山南了,这是她旅途的倒数第二站,每年她都会在这花费大量时间降雨,直到戈壁开始冒出些许绿色,她才会动身前往远山南,时间也会恰好来到三月底,她会在那时唤醒整个远山南。

而此时此刻,眼前的戈壁正需要着她和她的阮。这里与沙漠不同,不像沙漠那样毫无生气,热得令人绝望,戈壁只是过于干燥,一年到头都下不了几场雨,因此一切都难以生活起来。大风吹过平坦的戈壁,地上的自走草滚动着向前,经过巨大的石堆,经过耸起的砂石地面,滚向再无遮拦物的茫茫大地,到处都是这样的景色,偶有冒出的绿色沙棘摇晃着无聊地摆弄自己,除此外一切都像是一次又一次复制粘贴的产物。

鸟决心让这样特别的绿色打破这里单调的砂石风貌,扬手奏阮,声音提到最大,用最快的速度弹出那急促的催雨之乐。久违的云很快覆盖了整片戈壁,范围之大使下起的雨并不算大,滴滴点点地分散在戈壁各处。这样的雨对戈壁来说已经够了,沙棘在鸟的眼下更精神了,绿得简直快要发光,鸟兴奋地舞动翅膀,在空中画出螺旋的痕迹,更卖力地拨动阮弦,她忘记了石林里的声音,再次沉浸在自己的演奏里,沉浸在自己带来的包含生命力的绿色里,沉浸在将要继续的旅程里。

鸟收起了阮,附身冲向地面,与戈壁地面上的沙棘们一一击掌致意,忍不住又一次发出叫声:“ei!ei!呜哦!呜哦!”鸟急速向上飞去,张开双臂拥抱着逐渐清新的空气,那是远山南独有的味道,她知道远山南快到了,是时候与这片戈壁道别了。鸟挥挥手,离开了这里,不曾看见身后的沙棘草已经不再绿,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戈壁上又吹起那样的风,自走草复制粘贴般滚动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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