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司南』(1 / 2)

很大程度上,我确实是一个热爱文字的人,虽然还远远达不到虔诚的程度,但偶尔还是会事儿事儿地称呼自己是个文人。很多人批评过我,说我的文章扯淡,缺乏主旨思想,上不得台面;诗兴大发写出来的东西唧唧歪歪,太娘炮,像个女人。所以大部分时候,我都会觉得文人和女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死缠烂打,比如喋喋不休,比如喜欢逞口舌之快。

我对文字的喜爱可以追溯到我的小学四年级,那个时候我的语文老师是个喜欢化浓妆的高大女人,喜欢在周末给我们布置各种作文作业,写得好的小朋友,可以在周一的国旗下讲话朗读自己的作文,接受表扬和赞赏。一次,她给我们布置的是个非命题作文,问“各位小朋友,你们觉得自己是好孩子还是坏孩子呢?你们想当好孩子还是坏孩子呢?”当时全班四十多个眼睛里还有闪光的小朋友都写,自己要当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只有我写出了我那篇著名的《我是坏孩子》。我当时的原文是“好孩子都是被修剪得干净又挺拔的小树,大家都一样,又有什么意思呢,我要当天上飞的小鸟,河里游的小鱼,放肆生长的野树苗,我要做自由的坏孩子”。结果是第二天我这篇作文就成了被批评的样板,被拉到国旗下讲话进行批判,我记得那天浓妆艳抹的语文老师用她的大眼睛瞪着我问,你的意思是不是你是一个坏孩子,你觉得很幸福?当时我没回答这个问题,我只看到了语文老师涂了很多睫毛膏的眼睫毛一动一动,好像蜘蛛的腿。

那时候什么也不懂,只是觉得大家都写一样的,很没意思,后来还是再也没敢在作文作业里乱写过,后来写的,大多是“今天和妈妈去逛了公园,看到了美丽的花和树木,我们应该像花儿和小树一样好好学习茁壮成长”一流。我再也没有见到过语文老师眼睛上的蜘蛛腿。

我和杜闻刘川一起走在晚自修第一节下课的操场上,头顶的月光很清,禹高特有的浓稠空气照例被月光泄开,好像被浇了一勺开水的花生酱。天气真好啊,好到我想去摘一束花送给魏辰。魏辰现在不在我的身边,不然的话我应该在操场的另一头,等晚风优雅地送几束发丝到我的脸颊上——魏辰又去合唱队的训练了,临近全区合唱比赛,她也确实忙碌。身边没有魏辰,我便只能拉着杜闻和刘川来逛操场,本来也想拉上余灏,但他实在是怕冷,死活不肯出门。

杜闻和刘川一左一右地跟我并排走着,刘川在我左边,杜闻在右边,从对面走过来的优秀学子眼里看,我们应该呈一个信号标志的形状。杜闻的嘴不停歇,他一般不会让空气安静超过十秒钟,尽管他不说话的时候会更像一个好人,但他还是喜欢热闹。我很难想象,在他和丁倩约会的时候,丁倩到底怎么忍受,或者说会不会忍受杜闻的碎嘴子。杜闻喝了口手上拿着的饮料,空气安静了大约七秒钟,现在他又要开口了,仿佛那条过了七秒就会失去记忆的金鱼。

“关翎,你同桌今天是不是又去合唱队训练了,你是不是又寂寞了才把我和刘川拉出来?是不是又肿胀了?是不是又相思了?说实话,我从来没听过魏辰唱歌。关翎你说,你女朋友在合唱团里是个什么位置?如果没有她,我们学校的合唱团是不是就一定会输?是不是就好像一盘菜里少放了盐?我妈雇的厨子每次做饭都会跟我们说,百味盐为先,做菜不放盐做不出好味道。哎呀,想回家了,禹高的食堂里面的全是猪食。”

“怎么还骂自己是猪呢。”

我随便应付了杜闻一下,然后倒也确实想到了杜闻问的那一连串,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魏辰在合唱团里到底处于什么样的位置,我也没有听过她的合唱,我唯一一次听见魏辰唱歌,是在元旦晚会前的那家歌厅里;魏辰唱歌很好听,这点我至今都很佩服。

“魏辰在合唱团里是领唱。”刘川说。

“啊?刘川?不是,你怎么知道的?我怎么都不知道?”我被刘川说出的话狠狠吓了一跳。

“上次副班主任让我去搬教材,路过他们合唱团训练的那个教室看见的。”

“领唱?你确定?领唱是不是就是那种站在最前面,戴着个小红帽,挥着个小红旗,唱着‘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的那个?”杜闻又插嘴。

“对对对,就是那个。”刘川应和。

“哎呀,那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领唱一般都是最漂亮的女孩子,或者唱歌最好听的,你说是不是,关翎,你说你亲爱的魏辰是哪种?你当时怎么追的魏辰?按你的风格应该是写情书,你写的是不是‘亲爱的魏辰同学,我注意你很久了,我觉得你长得特别好看,而且唱歌特别好听,我喜欢你’?”

“你丫无不无聊啊。”

“关翎不好意思什么呀,难不成是魏辰给你写的情书呀?那我还真不信。”

“你们两个脑子都有问题。但我是真的没想到魏辰是领唱,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挺容易害羞的。”

“那就是喜欢你,害羞就是春潮泛滥,春水初生,春心荡漾。丁倩偶尔也这样,关翎,我懂。你想,你女朋友虽然说不上长得有多么好看吧,至少没有丁倩好看,但是确实属于是有气质的人物,站前面领唱也能镇住场子;她唱歌好不好听我就不知道了,我从来没听过。你肯定听过,你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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