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三无29（1 / 1）
岳清高中的时候每次放假回来，奶奶都是嘘寒问暖的，生怕岳清吃不饱、穿不暖。常说的话就是“你别省，一定得吃饱，没钱了跟奶说，奶给你!”对于当时渐尝冷暖的岳清来说，对此也只能一笑而过了。奶奶这么大的年纪，能有什么钱呢，也就只有个养老钱、几个姑姑的贴补。至于那几个叔叔家，逢年过节100块钱，撑死200块钱，几家的全部加起来连家里买煤的钱都不够家里，岳清家主要是烧煤做饭。
要不是几个姑姑，岳清和奶奶早不知道死哪去了。奶奶有什么钱呢，不过是省吃俭用攒出来的一个用卫生纸、塑料袋，包了一层又一层的馒头似的白包包着的一沓折得紧紧的钞票罢了。每次岳清开学前，奶奶总要一遍一遍地数个一次又一次，然后从中拿出一部分，再一遍又一遍地数个一次又一次。
想着想着，似是有些沉溺其中，待岳清回过神时后又已经泪流满面了，有些呆呆木木地看着前方……突然一声大吼，而后开始嚎啕大哭，满是嘶哑愤怒——若不是她，奶奶何至于日夜操心挂怀，何至于夜夜难眠发愁。
岳清以前每次临走要去学校时，奶奶更是千叮咛万嘱咐，晚上一定要打电话回来，而当时的岳清总是敷衍地答道，“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多少遍了!”结果常常忘记，第二天晚上才想起来打电话过去。一接通，就是熟悉的“谁啊?”的开场白，岳清突然有些哽咽，不敢迟疑，赶紧回道——奶，是我，岳清!而奶奶的声音也立刻激动了起来——你终于打电话过来了，我昨天晚上一直在等你的电话，等到后半夜都没等到，一夜都没睡着!岳清心里顿时又是一阵偌大的悔恨，肆意汹涌上心头。
后来岳清上大学时，因为从前到后一切事宜都是自己一个人完成的，而她从初中开始就不喜欢“家长”两字——那时岳清的家长只能是她亲生母亲，毕竟家校之间是要有些联系的。只说一点，单单是智能手机，奶奶都没有，所以也加不了家校交流群。大学的时候岳清成年了，许多事自然有意无意都不会再牵扯到“家长”。什么事儿都是自己一个人处理的，无论是学校事宜，还是外面的兼职打工。也确实走了很多也许不用走的弯路，吃了很多也许不用吃的苦，可耐不住自己乐意啊!
岳清实在信不过自己的记忆力，再加上又有了许多生存压力，她临走去学校的时候就直接拒绝了奶奶的打电话请求。所以啊，岳清果真是越来越薄情了，无论是上学时还是出了校门后。出来校门，各种艰辛、苦楚、心酸……似乎也只能自己扛，不能再去烦扰奶奶了。虽然高中以后，岳清就很少再“主动”烦扰奶奶了，许多事情也都想着瞒着她，只是常常……反正本来就已经养成了习惯，不过是和奶奶吵场架、冷个战之类的。
岳清什么都不想说，可奶奶什么都想知道，总觉得岳清要完了，要没有未来了……这些其实岳清勉强能不在意的，可每次奶奶开口时总要加上“我还能活几年呀，我死了，你怎么办呀?”之类的话，岳清立刻就摔门而出，跑到平房上面……暴雨天去过，暴雪天也去过，剩下中午一两点的时候也去过……再过几年能攒些钱，自己也能更稳定了些后，无论是租房子还是买房子，岳清都希望能将奶奶接过来，只是现在……很多事情实在无能为力。岳清也知道自己很混账，可现在仍然……混账。惧怕打电话，明明大多是被她亲生母亲吓出来的吧，可是却也因此伤了挚爱之人。
不知不觉又想了这么多，越想哭的越狠，可偏偏……无能为力，对什么都无能为力——岳清生生让最爱她的奶奶苦了这么些年，奶奶本来就已经够苦了啊，不仅两度白发人送黑发人，三伯和父亲先后去世。一把年纪了，又摊上了个岳清，爷爷在岳清一岁左右的时候就去世了，她自己把岳清拉扯到长大成人。若是没有岳清，奶奶的晚年生活应当会轻松许多的吧，应当，不，是一定会的。
岳清有时候恨极了自己的生身父母，甚至恨他们竟然不养，为什么要生她呢？既然生了不想养，为什么没有直接在襁褓中掐死她呢？不好吗？如果感觉自己下不去手掐，直接扔了，扔的越远越好不好吗？明明他们自己无责任担当、无能力魄力、无道德廉耻，偏偏把他们自己这种三无产品的过错强加给自己的父母，真令人作呕!他们的过错、他们的任性，却能“合情合理”地将所有后果转嫁到他们其中一方的父母身上。还真是精明啊，打的一手好算盘，害人害己，两个祸害!诶，不对，害人了却没有害己，毕竟他们也没有怎么管过。
如今一提起自己的生身父母，岳清实在没什么好脸色，更没有什么溢美之词来形容。别说溢美之词了，就算是形容人的词语，岳清都觉得他们不配。只剩下满脸冰冷和满腔怒火了，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记忆深刻，谈之色变吧!岳清少年时爱恨，动不动就恨这恨那的，如今恨都懒的狠了。况且人都想不起来，谈什么恨啊，而且恨这个字那对柴狼虎豹配吗？他们配用这种刻骨铭心的词来形容吗？远看像人，近看才发现，竟只是披了人皮，深思过后恍然大悟——处处皆是人，可处处又都不是人，真是讽刺啊！
岳清感觉自己流泪流得眼睛疼，决定不流了。掀开被子，滚到床边，脚往地上一搭，穿好拖鞋，便立即往卫生间去了。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既然进了卫生间，岳清便打算把该做的事情做完——洗漱一番，顺便再梳梳头，偶尔编个头发。要不然一出卫生间，恐怕又得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回事儿了，到时候恐怕又是一番“心理斗争”、“左拉右扯”。
岳清向来是什么时候想起来做什么事儿就什么时候做的，比较随意吧！随遇而安便也挺好，没有什么精力去细心筹谋什么，打鸡血般去渴望什么了，终究是长大了吗？只是愈发少了少年的意气风发，只剩年少的风尘仆仆。杨花落水，可能不随水飘零?轻若浮生，是否只能被动奔波?可前程已定，自无力挽回，便时常逐水嬉闹以缓如今无奈之行也好?岳清有时候甚至觉得薄情点也挺好，没心没肺的，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