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学琴(1 / 2)

苏婷次日醒来,只觉双眼浮肿,甚为难受。她也顾不得这些,早早起床出门,只为去看风和。正是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她刚出派门,便见一人提着剑迎面走来,修长的身形,俊秀的脸庞,正是心心念念的风和,吓得赶紧闪在一旁。

风和并未注意到她,紧锁着眉头,步伐亦显散乱,似乎十分疲惫,没有往日那般平和面色和气定神闲,也不见申屠长明相伴。

苏婷甚是疑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要上前询问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眼睁睁看他走远,望着他的背影,甚是心疼。

她昨日还觉得风和高深莫测,难以企及,惆怅不已,今日见他这般模样,反而心里踏实了许多。但想到他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又心疼起来,一心想替他分忧。

一连数日,苏婷偷偷观察风和,无论是在竹林外,还是庭院内,总见他孤身一人,形销骨立,眉头紧锁,再无昔日风采。

这些天,苏婷心里总是担忧着他,做什么也提不起精神:练剑是这般乏味,饭菜是这般难以下咽,连师姐妹们闲闹嬉戏也是这般无聊。苏婷只觉得每一刻都这般难熬,思来想去,决定晚上去竹林会他,一定要跟他说上话。

到得夜间,月光依旧明亮,苏婷踏着月色,去往山下竹林。她从未在夜间单独出门,山道上树影重重,风吹影动,好似妖魔乱舞,心中有些害怕。

但想到马上就能在竹林见到风和,又壮起胆子往前走。穿过重重竹林,终于走到那处空地,只见一白衣男子,身形英挺,背着身子,一手提着佩剑,正昂首望着星空。

心爱之人此刻近在咫尺,苏婷看得痴了,却不敢出声。那白衣男子察觉有人立在身后,猛地转过身来,与苏婷四目相交,二人都吃了一惊。

苏婷这才发现,这人并非风和,却是那夜见过的崔盛,脸上一红,侧过身去。月色下,她婀娜窈窕的身姿、洁白秀美的脸庞,明艳不可方物,有如仙女下凡。

崔盛看得呆了,见她身着寥山服饰,不禁轻声叹道:“我终日练剑,不问余事,竟不知派中有这么一位天仙似的小师妹,实在有眼如盲……”

苏婷怯怯问道:“你……崔师兄,你怎会在此处?”

崔盛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又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说道:“你识得我?”

苏婷点头道:“崔师兄大名,寥山上下谁人不知,你也是来寻风和的么?”她这话一出,当即懊悔,脸上更加羞红起来。

崔盛听了,脸上掠过一丝失望,转而微微一笑,淡然自若道:“你认识风和,他是你什么人?”

苏婷一怔,支吾着说道:“他……他自是我同门师兄……不对,是我师弟……”她心想,风和今年才入门,叫师弟才合当。

崔盛不禁哈哈大笑,道:“究竟是师兄还是师弟,你自己好像也没搞清楚,看来你与风和并不熟。”

苏婷心道:“我与他怎么不熟了,他第一天上寥山我便见过他,寥山剑派诸人没有比我更早认识他的,我每日看他,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瞧在眼里。”但转念一想:“他还从未与我说过话,他跟许多人说过话,唯独没对我说过。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全不知道……”想到这里,忽觉得惆怅。

崔盛见苏婷沉默不语,又道:“你是来找风和的?”

苏婷赶紧摇头:“不……不是,谁来找他,我只是……”她慌乱之下,一时找不着借口。

崔盛似笑非笑地说道:“难道师妹和我一样,是来欣赏这竹林夜色的?”

苏婷强作镇定,道:“这竹林夜色确实美得很呢,你常常来此么?”

崔盛摇摇头道:“我今夜是第一次来,你一定常来吧?”

苏婷红着脸,道:“我也是第一次来。”

崔盛眼前一亮,道:“你我皆是第一次来,居然能碰到,也是有缘。”

苏婷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什么缘不缘的,我是听人说,这里夜间常有人练剑,好像是新来的申屠长明与风和他们,所以来看看。你认识风和么?”

崔盛笑道:“嗯,我也这么听人说的,所以来看看。你不问申屠长明,却只问风和,看来你很关心他。”

苏婷窘道:“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崔盛抬头望了望星空,长舒一口气,道:“风和,这小子居然有这般福气……他近来助我练剑,事关重大,身负重任,你还是莫要来找他的好……”

“你为何要他助你练剑?”苏婷急切问道。

崔盛看了看苏婷,脸上掠过一丝黯然,转而面色平静得像一潭秋水,却并未回她的话,过了一会儿,问道:“敢问师妹贵姓芳名,是右三堂还是右四堂的弟子?”寥山剑派女弟子不多,均在右三堂和右四堂。

苏婷如实回答道:“我叫苏婷,是右三堂安师父弟子。”

崔盛沉吟道:“苏婷?安师叔蕙质兰心,人长得极美,像你这样的女弟子,她应该极为看重,早提携做入室弟子,为何我竟不知?”

苏婷道:“小妹才疏学浅,如何做得入室弟子,安师父知我不成器,更是不会胡乱提携。”

崔盛摇头道:“许是你年纪未到,过得一二年自然……不知师妹年芳几何?”

苏婷道:“小妹今年十七。”

“这就对了,我也是十八岁才成为入室弟子。”崔盛点点头,忽又道:“我今年二十有一了。”

苏婷只觉莫名其妙,心道:“我又没问你年纪,干嘛说与我听。”忽想到一事,忍不住问道:“风和今年多大了?”她忽然意识到还不知风和年纪,倘若他比自己还小,岂不是要叫自己姐姐,那可不妙了。

崔盛听她又提起风和,不禁一怔,道:“他多大我可不知,想来与申屠长明同岁吧,这二人天资颇佳,是难得的人才,只可惜……”

“可惜什么?”苏婷问道。

崔盛淡淡一笑,将手中佩剑别在腰间,朝竹林望了望,又抬头看着星空。月光清辉映照之下,他洁白英俊的脸庞犹如美玉一般,一袭白衣,身姿英挺,丰神俊朗之中又带着飘飘仙气,简直便是世间无双的佳公子。过了许久,才道:“师妹,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说着竟转身离去,他步伐生风,不一会儿已不见踪影。

苏婷心道:“这人好生古怪,话总说一半,又总答非所问,现话还没说完又走了。不过走了也好,我可单独会他。”

她举目四望,只见灿烂星空之下,竹林深幽静寂,除偶有风起,吹得枝摇叶响外,毫无半点动静。来回走了几圈,亦不见人迹。暗思:“倘若风和在竹林深处练剑,也该有剑刃破风之声传来,为何如此安静?”

过了一阵,无聊中想起那日申屠风和二人曾在此埋剑,还在竹干之上刻了些奇怪符号,当时不解其意,不如再去看看,兴许能看明白些什么。只见竹干之上歪歪扭扭的刻着些形如文字笔画之类的东西,有的竹干只刻着一个,有的竹干接连刻着七八个,毫无规律可言,简直如幼童涂鸦一般。

苏婷看得头昏脑胀,实在无趣。无聊间便望着星空发呆,只见无垠的天空幽暗而深邃,虽有星月点缀,久看却颇为怕人,不敢再看。这时忽然袭来一阵寒风,吹得她后背发凉,这一瞬之间,只觉可怖得紧。她虽一向羞涩,但此刻心中恐惧,也只好放开嗓子,喊道:“风和,你在吗?”不见回应,又喊道:“申屠长明,你们在吗?”仍是没有回应。

苏婷心中愈加害怕,她已断定此刻这竹林里只剩她一人,这可如何是好?“快点回去吧!”她心中想着,赶紧往回走。

好在此时月光如银,将竹林照洒得通明静逸,心中稍安起来。寻不见风和,她也不敢久呆,深呼着气,强作镇定地往回走去,走着走着,忘了害怕,心中却又添起了惆怅——这一夜终是没见到他。

行至山脚,快到上山阶梯处,忽见前方有一个人影,晃晃悠悠地走着,手里似乎还拎着一个酒壶。

苏婷觉得这背影颇为熟悉,猛然想起那夜观看比剑时曾见过,不禁喊道:“黄师兄,黄师兄,是你吗……”

那人听到声音,当即回头,正是那夜见过的黄低。黄低见是苏婷,拱了拱手,笑着回道:“原来是师姐啊,可莫叫我师兄,我可当不起。在下姓黄名低,天地玄黄的黄,低人一等的低,你叫我黄低便可,呵呵……”

苏婷走近,奇道:“低人一等?你的名字,寓意可不大好。”

黄低笑道:“低有什么不好,要想蹿高,必先伏低,人生有低谷才有高峰,有失意才有得意,有醉才有醒嘛……”说着打了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苏婷见他颇有几分醉意,不禁问道:“黄师兄,这么晚了,你怎会在此?”

黄低有些不好意思,摸着头道:“哦,我刚从山中街沽酒而回,这不,半路上就喝起来了。”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酒壶。

苏婷见他憨态可鞠,与那夜沉着肃静的模样截然不同,颇觉亲近,笑道:“原来你还会喝酒啊,可没看出来。”

黄低笑了笑,道:“我自十五岁喝酒,如今已喝了四五年了……”语气中似含着几分萧索之意。

苏婷又道:“你十五岁时便喝酒,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伤心之事?”

苏婷原本随口一说,不想黄低顿时一脸黯然,叹了叹气,说道:“往事不堪回首,若无当年之事,我早已艺成下山,成为一名剑士,哪能重入寥山,做这登堂弟子……”

苏婷见他说得动情,脸现悲苦之色,顿时生出一股同情,柔声问道:“黄师兄,你有什么心事,可否跟小妹说说?”

黄低见苏婷问得诚恳,说道:“今日是我二十岁生辰,想起往事,心中苦闷,故而下山去喝了几杯酒,可让你见笑了。”

苏婷只静静听着,并未搭话。黄低见她听得这般认真,心中颇为感动,又说道:“我八岁起在家乡童蒙武馆学剑,成绩优异,十二岁拜入九仙岭杨奕祯师父门下,自此随恩师在山中学艺,一路顺畅,自认为天资绝顶。在十五岁那年,不知天高地厚,瞒着恩师去练了一本剑集,从此误入歧途,险些走火入魔。若不是恩师及时发现,极力阻止,我已堕入深渊,成为废人。”

苏婷吃了一惊,道:“你天资极佳,怎会因为一套剑集而走火入魔?”

黄低道:“这剑集凶险无比,我学艺之初便听人说过,一直也不敢沾染。十五岁那年,学剑略有小成,正春风得意之时,便自以为有资格一试,不想仅练到第三式,便遇瓶颈。从此再无寸进,日夜苦思亦不得其法,终日消沉,险些轻生……”

苏婷闻言脸色大变,惊道:“你练的莫不是令天下剑客闻之丧胆的‘古剑十九式’?”

黄低叹道:“正是,这剑集好生厉害。幸得恩师发现,强行阻我练剑,才使我脱险,饶是如此,我也消沉了二三年,荒废了剑法。否则,以我的天资,在十七八岁便足可艺成下山,成为剑士。”

原来这古剑十九式是数百年前一好事者收集而成,专收录一些古奥艰深的剑式,欲令练剑者无从下手。这套剑法纯为花哨剑招猜想,练之无益,唯一的好处是可以检验习剑者的天资,天资越高,可练成越多,所以有些门派常以此剑集用作考核新学者习剑天赋的标准。但往往天资越高者,越易深陷,钻牛角尖,不能自拔,故而近年来已有许多门派明令禁止门下弟子练习此剑集。

苏婷安慰道:“你能从古剑十九式中幸免于难,该当高兴才是,古来多少天赋异禀的剑客,被这剑集困扰,郁郁而终,据说当年风祖都差点因此丧命。你可算大幸而特幸。”

黄低听了,心下大慰,胸中顿时一宽。这些道理他自然懂,当年恩师及同门好友也曾如此宽慰过他,可均不及眼前这名才见过几次面的陌生女子说出来大慰胸怀。他感激地看着苏婷,不禁流下泪来。

苏婷见他流泪,以为自己言出不当,令他伤心,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劝慰。黄低忽然哈哈一笑,拭去眼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多谢师姐宽慰,令我胸中大快,我已无事,勿须担忧。这么晚了,师姐这是从何处回来?”

苏婷有些不好意思,但知他是风和的旧友,便将近来察觉风和郁郁寡欢,自己去竹林寻他,以及偶遇崔盛之事说了。

黄低听了,颇感诧异,沉吟片刻,忧道:“你是说崔盛让风和帮忙练剑?”

苏婷点点头,将风和近况细细说与黄低听了。

黄低听了又是一番沉吟思索,忽的道:“不好,风和恐怕……”

苏婷忙问道怎么回事。

黄低定了定神,道:“我久有留意崔盛,此人养气功夫极好,平时总是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倒与风和有几分相似。只是偶有瞬间,面上会掠过一丝焦虑。起初我一直不能明白,此人贵为掌门坐席弟子,位列三席,天资聪慧,剑术超绝,前途无量,这一丝焦虑神色从何而来?今日听你这般说来,我似乎已经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苏婷忙问道。

黄低道:“我若没猜错,此人定是在练习古剑十九式,且已到了瓶颈之期。”

苏婷大惊,只是不信。

黄低又道:“应该错不了,我当年也是这般模样,只是养气功夫差了许多,表现更为明显罢了。”

“那风和……”苏婷担忧道。

“风和?我若没猜错,崔盛定是见风和天资不错,要他助自己突破瓶颈。要知道这剑集一旦深陷其中,便如溺水之人一般,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生路。崔盛定是被剑集折磨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才会……才会寄希望于万一,去做最后一搏……”

“你是说风和现也在练古剑十九式?”苏婷甚为担忧起来。

“我近来并未与风和见面,但据你所说,风和种种表现,恐怕正是因为苦研剑集所致……”

苏婷说什么也不肯相信,心里却忧心忡忡,她早听闻过剑集的厉害,一旦沾染,若不得解脱,便同废人无异。

黄低又道:“我现在总算明白,那日后山比剑,风和何以能请来崔盛,看来这就是条件……”

苏婷忽道:“黄低师兄,你曾从剑集中解脱出来,定有办法帮助风和,是也不是?”

黄低叹了口气,道:“我当年得以解脱出来,那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除仰赖恩师劝导,尚有一位前辈替我抚琴静心,说来也是极为艰辛不易。只可惜夏老馆主不在,否则……”

苏婷听他说起夏老馆主,不禁问道:“你说的是天南武馆的夏清行老师傅?这与他又有何干?”

黄低道:“当年替我抚琴静心的正是夏清行前辈,而他也正是风和与申屠的授业恩师。他若在,必会尽心助风和解脱剑集之祸,只可惜……”

苏婷此时方知风和申屠二人是天南武馆弟子,他早听李大志说过,夏清行早已关了武馆,不知去向。心想:这一下可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忽听得派中传来宵禁的钟声,这是初响,再有两响,派门便将关闭。黄低忙道:“师姐,今日已晚,我们明日再相商不迟,早点回去吧。”于是二人匆匆回派中而去。

到得第二日,苏婷学练完剑,就急匆匆去找黄低。黄低分在了左四堂,此刻正闲坐在堂内一张木椅上,指点着几位同堂师兄弟练剑,那几人练得颇不合黄低心意,黄低看得直皱眉。

苏婷心想:这黄低果然了得,才来不到一月,便做起了“师父”。

黄低见苏婷来了,赶紧起身,脸上一红。那几个练剑的弟子见了苏婷,都停了下来,交头接耳,一番议论。黄低冲他们摆了摆手,道:“都散了吧。”

苏婷笑道:“黄低师兄,你可真了不得,都坐上主教的椅子了。”

黄低尴尬一笑,解释道:“刚刚练完剑,趁师父不在,坐在这椅子上和几位师兄弟闹着玩,勿要见怪。”

苏婷也不多言,直奔主题,问道:“黄低师兄,昨夜相商之事,你可有了办法?”

那几位练剑的弟子并未走远,听到“昨夜相商之事”这句,都好奇转过头来,有的人便偷笑起来。

黄低道:“此间人多,不便相商。今日是旬末,下午休假,我们到叹悠湖去,一边游湖,一边详议不迟。我来寥山已有近月,尚未去过叹悠湖,听人说那里有一座叹悠亭,乃太闲剑客所造,倒要去看一看。”

苏婷笑道:“你也听过叹悠湖的传说?”

黄低点头道:“是的。相传,当年太闲剑客心灰意懒,回乡归隐,路过那里,为湖景吸引,于是驾舟畅游,日观湖山,夜赏星月,盘桓数日不去。一日兴起,于舟中舞剑畅饮,醉后不慎将伴身多年的天悠剑跌落湖中。痛惜之下,本想下湖打捞,转念一想,自己已然归隐,佩剑亦是无用,遂作罢。只于落剑之处建造一亭,取名‘叹悠亭’,以作纪念。”

苏婷道:“不错。据说亭成之日,太闲剑客于亭中饮酒,忽有八位仇家驾舟而至,知他失了佩剑,便欲取他性命。当此时,狂风大作,湖上波涛翻滚,天悠剑自湖中跃起,发出阵阵怒鸣之声。于是太闲剑客踏波取剑,仅用两剑便将来敌尽数击毙,自此悟出‘怒鸣’、‘踏波’两大剑式,与之前所悟‘纷飞’剑式合称天悠三式。此后重入江湖,所向披靡,终成武林中不世出的一代剑术宗师。”

两人遂商议好,下午一道去叹悠湖详谈。

到得下午,黄低早早候在派门之外,只等苏婷过来。苏婷在宿舍一番收拾,准备出门,楚兰和伊倩正商议去山中街闲逛,非要苏婷一同前去。苏婷自是不肯,又不知如何解释,为难之际,便决意和她们一道出门,到时再见机行事。

黄低看到苏婷三人一道而来,已知何故,朝苏婷使了一个眼色,便上前来迎。楚兰伊倩见是黄低,都十分欢喜,她们知这黄低见识非凡,能一道同行自是求之不得。于是四人一同下了石阶,往山中街而去。

这山中街坐落于孤独寂寥四峰之间的一处平地上,因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大道通往外部而得名。此街为太闲四门发祥之地,故亦名太闲街。

相传,百余年前,太闲四门的四位祖师来太闲山归隐,见此处地势平阔,活动便利,便在这里结庐而居。

后四人各自收徒授艺,吸引来不少当地少年子弟,接着便有商贩聚集,逐渐形成了一条小街。

再后来,四人弟子越来越多,均达数百人,便各自迁往孤独寂寥四峰,开宗立派。这小街因供给着四派上千人衣食住行,越发兴旺繁荣,如今已成为邑中颇具规模的大街。

这山中街的主街是东西走向,足有五六里长,街上店铺鳞次栉鳞,有酒楼茶舍,客栈饭馆,当铺赌坊,菜场粮店,成衣铺,铁匠铺,杂货铺等,不一而足。到得街心处,向北延伸出一条短街,长约二里,与主街相通,街两侧店铺林密,一路排将过去,直至山脚下一处广场。

黄低四人走在山中街上,不知不觉已到了街心。今日正值旬假,四派弟子中有不少人来此游逛,只见满街行走的多是些身形矫健的少男少女,或成双成对,或三五成群,一望而知便是四派门人。当真热闹异常,煞是好看。

这山中街,黄低曾来过几次,都是夜间沽酒而来,对街中全貌却并不甚熟悉。他见街心向北一条短街直通山脚一处广场,广场上立着一座石亭,不免好奇,便欲往前看个究竟。

苏婷三人忙把他拉住,均道:“此处乃我太闲四门圣地,不可靠近。”

黄低一怔,道:“那我稍稍走近,远远看看可否?”

众人无奈,只好随他前往,嘱咐他切莫靠的太近。黄低点头称是,在离那广场一丈开外处停步观望。只见那广场约三十丈见方,地面由条石铺成,四周围着青石栏杆,只正南方留出一个两丈来宽的出入口,此刻架着木栏,显然不让进入。场地正北靠山脚处有一座石亭,亭中立着一个高大石碑,亭外两侧各立着一棵古树,一般高矮。广场东西两侧各有两栋气势宏伟的木屋,每栋木屋前各有两口海缸。

黄低好奇问道:“这是何处?”

楚兰向他解释道:“此处是我们太闲四门每年祭祀、论剑和聚会的场所,称作‘太闲圣地’,你入门晚,自然不知。那中间的石亭名叫太闲亭,据说是四位祖师仿照叹悠湖中的叹悠亭所造,距今已有一百多年。四栋木屋原是四间茅草屋,是四位祖师当年结庐而居的场所,现年深日久,已经损毁,这是后来重建的,包括这场内条石、四周栏杆以及亭中石碑,均是五十几年前才修建的。”

黄低点点头,道:“那石亭中的石碑上隐隐有一人雕像,不知是谁?”

楚兰道:“那石碑之上,自然是太闲剑客风祖的浮雕石像,据说石碑背后还刻着祖师生平事迹,只是我从未亲眼见过。”

黄低奇道:“你们入派多年,都未曾进去过么?”

楚兰道:“那倒不是,每年寒食清明几日,四派在此祭祀、歌舞、蹴鞠、比武论剑,这里布上桌椅,搭上擂台,各派弟子及周边百姓都可自由出入,邻邑武林门派也多来观礼,届时热闹异常。”

黄低点点头,不禁叹道:“广场寒食风日好,百夫伐鼓锦臂新。”

楚兰接着道:“不过这石亭已有百年之久,为免人多造成损坏,除各派掌门长老等少数人可入内祭扫外,旁人只得远远观望。至于平日,连这广场也不让进入,你看这围栏四角,各有二人日夜值守,一般人可不能轻易靠近。”

黄低一看,果见有八名劲装结束的青年手执长剑,分立四角,看服饰正是太闲四门的弟子打扮。问道:“太闲圣地非同小可,这值守弟子怕也是各派精英吧。”

楚兰号称百晓女侠,对这些事自是如数家珍,道:“这个自然,各派弟子均以能来此地值守为荣,能站在这里的,要么是各派一等一的登堂弟子,要么便是入室弟子,任谁也不是庸手。”

黄低点了点头,他博学广记,虽入太闲门不久,但于太闲四门却也颇有了解,刚才所问不过印证自己所闻是否有误。见楚兰所知颇多,便问道:“据我所知,太闲四门虽尊太闲剑客为共同祖师,但说到四派武学,其实还是源于谢邹蔡游四祖,是也不是?”

楚兰不悦,道:“依你所说,我们太闲四门跟太闲剑客没甚关系咯?你是否想说我们太闲门武学不够正宗,是欺世盗名?”

黄低忙道:“师姐误会了,我只是听说四祖跟随太闲剑客时已各怀绝艺。太闲剑客成艺于西州轻舟别院,后于中州失意,携众西回时并未带上四祖,他一生武学也尽留在轻舟剑派……”

楚兰听得极不耐烦,道:“风祖虽学艺于轻舟别院,但他出生竿州剑邑,成年后曾回乡归隐,所创天悠三式有两式是在本邑太闲山叹悠湖所悟,怎能说和太闲门无关?四祖自中州跟随风祖,时间不短,日夜受其教诲,此后各有成就,怎能说太闲武学与风祖无关?风祖西回时,四祖正在外执行要务,回京时又为权贵所迫,消息不通,误以为风祖返乡归隐,才投太闲山而来,怎被你说成风祖弃四祖于不顾?”

黄低笑道:“既然如此,为何太闲四门中无一人会天悠三式,而轻舟剑派中风祖所创的风舟十二式剑谱尚存?这天悠三式和风舟十二式合称太闲十五剑,如今只有十二剑,另三剑何在?”

天悠三式失传,乃是太闲四门一大憾事,无可争辩。黄低一番话说得楚兰哑口无言,她争辩不过,心里却老大不服气,拉着苏婷伊倩二人便要走,不再理会黄低。

苏婷已知黄低用意,执意不走,楚兰一怒之下,自己一人走了。苏婷忙道:“伊倩,你且去劝劝她,莫要乱发脾气。”伊倩只得去追楚兰。这边黄低与苏婷见二人走远,相视一笑,沿着短街慢行,开始说起风和之事。

黄低说道:“今日一早,我已见过风和,证实昨夜所猜无误。崔盛的确在练古剑十九式,且在第四式上遇到瓶颈。这崔盛果真厉害,前三式竟均已参透,想我当年才勉强练成两式半。”

“那风和果真在助他练剑?”苏婷问道。

黄低点点头,说道:“不错,风和深知此剑集的厉害,只答应他帮忙参悟第四式,前三式却是没练。可是他还是太小瞧了剑集的危害,尽管只练一式,也一样凶险,这剑集越往后越难,风和以第四式起步,难度更大,即便他参悟了第四式,也会忍不住去练第五式。”

“那可如何是好?”苏婷忧道。

“我本欲学恩师当年阻我练剑一样,去劝阻风和,只可惜我俩武艺不相上下,我无法将他一击而败,给他当头棒喝。”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