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埋剑(1 / 2)

上元节一过,又是新学年。这日,苏婷早早收拾停当,穿戴整齐,进过食,便提了佩剑,背着四五个包袱出门而去。她在寥山剑派学剑已有多年,早已独自出门惯了,过年时在家拿剑乱舞,打坏不少东西,家人也没来相送,都巴不得她快点走了清净。

因家离寥山较远,苏婷平时都住在派内,只月末和年节休假才回,所以这次出门带的东西颇多。可随身带着这么多包袱,着实累赘,便预备上街雇一辆马车。

到了街上,见熙熙攘攘的全是人头,才想起今日是出行高峰,街上哪有单独的马车可雇,又不愿跟人挤在一块,惹来一众人无聊的目光。她因长得漂亮,平日总有人时不时朝她看,心里十分厌烦。好在有托运包袱行李的车子,于是花了二十文,将身上四五个包袱一并装车托运,自己只带一柄佩剑,走小路上山去。

这条小路她非常熟悉,每月休假,多半由此路往返。此时天气尚寒,日头初升,暖意聊聊,小路上冷风肆虐,吹得她衣发飞扬,双颊生疼。

约莫行了五六里路,经过一处湖泊。这湖名叫叹悠湖,临近太闲山,是百余年前的太闲剑客悟剑之地,湖水清澈,草木清幽。湖心有一座古亭,名为叹悠亭,相传乃是当年太闲剑客所造,湖名也因此而得。

苏婷往日行经此处,必到岸边整理衣衫,顾影自赏一番。她身姿窈窕,面容秀美,立如玉树,行若春风,年方十七,正是爱美的年纪,怎能不“孤芳自赏”。

看着水中自己俏丽的英姿,举剑向天,寒风吹动衣衫而面不改色,颇有女侠风范,不禁自得暗赞道:“好一个英姿飒爽、貌若天仙的女侠。”

这本是她心中自娱的戏言,不料身后竟传来相同话语,倒似回声一般,不禁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只见两个容貌秀美的女子正笑嘻嘻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正是自己的同门师姐妹楚兰和伊倩,顿时脸色羞红。

伊倩打趣道:“哟,苏天仙,半月多不见,又俊俏了不少,瞧脸蛋给吹得红扑扑的,快来本少侠怀里避避风。”楚兰则道:“咱们的苏天仙这是少女怀春了吧,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想男人想的……”苏婷气得举剑相向,嗔道:“好啊,两个无耻小妞,敢偷窥本女侠,快拿命来!”三人闹作一团,一阵嬉戏。

原来楚兰、伊倩和她一样,也是托运了行李,走这小路上山,三人遂结伴而行。这时尚是早春,沿湖的树木还发着嫩芽,只有依稀春色。

过了叹悠湖便是上坡的山路,三人行来有些吃力,便放慢了脚步。忽见前面山道上,有四名少年也在赶路,手中均拿着佩剑,料想也是山上学剑的,只不知是哪一派。

原来这山道前方有一岔路口,一边通往寂山剑派,一边通往寥山剑派。太闲四派,孤独寂寥,均在这太闲山间,各占一峰,其中孤山剑派和独山剑派在东,寂山剑派和寥山剑派在西。

寂山剑派和寥山剑派相距较近,矛盾亦多,曾有一时甚至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现在虽说关系有所缓和,但两派弟子私底下却少有走动,路上相遇也只当互没瞧见。

伊倩走在三人中最前,说道:“也不知这四人是寂山的,还是我们寥山的。”太闲四派服饰原各有不同,不难分辨,只是新年伊始,各派弟子今日出门,身着的还是过年的新衣,故而单从服饰上分辨不出。

楚兰走上前,一把拉开伊倩,说道:“这还不简单,看佩剑啊,咱们寥山剑派的佩剑跟寂山的不同。”说着便搭了个凉棚遥望,看了半天,愣是看不出区别。伊倩又把她拉到后面,说道:“真有你的,这么远你能看清楚佩剑样式才怪呢。”

“慢着,我看最前面两人背影挺熟悉的,应该是咱们派左二堂还是左三堂的,后面两个嘛,不熟,应该没见过。”楚兰说着,一把又将伊倩拉回到身后。

伊倩又挤上前去,道:“这么说来,后面两个便是寂山剑派的咯?”

“那还用说,这两人我都没见过,你看他们走路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是寂山的坏蛋。”

伊倩和苏婷被楚兰的话逗得咯咯直笑。前方四名少年听到笑声,都回过头来看,苏婷三人赶紧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

待四名少年转过头去继续前行,苏婷才低声道:“你们也是蠢呢,既然前面二人是咱们寥山的,后面两个又怎么可能是寂山的。我们两派弟子连见面都绕着走,哪能一起赶路。”

伊倩当即醒悟:“对呀,还是苏天仙聪明。”

楚兰有些不服气,说道:“那可不一定,搞不好前面那两个是寥山剑派的叛徒,早跟寂山剑派的串通了也未可知……”

她这一句“叛徒”一出口,前面四名少年又都转过头来,齐刷刷朝这边看。

最前面一个少年认出来楚兰,当即高声说道:“牛楚兰,你说谁是叛徒呢?”

楚兰平时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而且最厌恶别人叫她全名,换在平时早已发怒,但此刻面对四名男子,又在这人烟稀少的山道中,却也不敢多言,不自觉地退到三人最后面。

伊倩见状,吓得赶紧躲在苏婷身后。

苏婷本来走在三人最后,这一下反而成了最前面的一个。她又气又好笑,心下鄙夷二人如此行径,怯怯地朝四名少年望去。但见前面二人满脸怒气,第三人正暗自发笑,第四人面色平和,一副闲事不理的模样,忽与她眼神相交,不禁呆住,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苏婷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心道:“这人好生无礼。”

那人回过神来,自觉失礼,脸上一红,立即转过头去。

几名少年见三人默不作声,一副楚楚可怜模样,也没过多与之计较,继续赶路而去。苏婷三人暗自庆幸躲过一劫。

楚兰此时却颇有些愤愤不平,低声道:“有古怪,前面那两人我认得,是左二堂的郑栖梧和左三堂的邱虎,后面这两人我却从未没见过,一开始看背影我还不能确定,刚刚看了正脸,的确是没见过,肯定不是咱们寥山剑派的。”

伊倩道:“好了楚兰,少说两句吧,你瞎操那个心干嘛。寥山三百多弟子,你能个个记得……”

“你当我百晓女侠是白叫的么?派中但凡算个人物,哪有我不知的。”

“也许他们就不算什么人物呗,入不了你女侠大人的法眼……不过嘛,后面这两人我也是第一次见,仔细瞧着,长得都还蛮俊的。”

苏婷听伊倩这么一说,不禁抬眼望了望刚刚那个与自己四目相交的少年,只见他身形修长,步伐轻缓。

楚兰叹道:“悲哀啊,我在说咱们寥山叛徒与寂山勾结的大事,你在这里见色起意,我们寥山派怎么出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伊倩反驳道:“我见色起意?是谁天天在宿舍里崔盛长崔盛短的聊到半夜?”

楚兰道:“那能一样吗,崔盛是咱们寥山剑派的骄傲,岂能与寂山派两个坏蛋相提并论!”

伊倩驳道:“你凭什么说人家两个是寂山剑派的。”

苏婷听两人争得不可开交,忙劝道:“哎呀,你们别吵了,待会他们听到又要转过头来兴师问罪了。”

楚兰也觉有理,低声道:“伊倩,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伊倩此时也气上心头,道:“怎么赌?”

楚兰道:“咱们就赌这两人是寂山的还是寥山的。”

“赌注是什么?”

“谁输了谁帮对方洗一个月衣服。”

“一个月?这也太长了吧,半个月,我跟你赌。”

“好,一言为定,苏婷做见证。”

“赌就赌,谁怕谁!”

“哼,岔路口就在前面,到时看他们往哪里走就是了,一目了然,你就等着输吧!”

“我会输?我信苏婷的,她分析的很有道理……”

三人都是少年人心性,不紧不慢地跟在四个少年后面,要看个究竟。不知怎的,苏婷的眼睛此时总是不自觉朝那个少年看去,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的衣衫总被风吹起,衣带飘荡,不休不止。她记得有一个词叫“如风在衣”,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一路上楚兰和伊倩仍喋喋不休地争论着些什么,苏婷一句也没听到。她甚至希望那个岔道口晚点到来,害怕那少年突然走向寂山剑派那一条路,便再见不到他的背影了。

岔道口终于到了,这时四个少年走得比较分散,互相之间也没多说话。三个姑娘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第一个少年不出意外地走向了寥山剑派这条路,接着第二个少年也走向了寥山剑派这条路。关键时刻来了,第三人会往哪里走呢?三个姑娘都无比期待和紧张。只见第三个少年在岔道口停留了片刻,随即朝寂山剑派那条路走去了。此时,楚兰激动得简直要跳起来,伊倩则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她实在想不通这人竟真会是寂山剑派的。

苏婷此时内心感到一阵沮丧,这次打赌虽跟她没关系,可是这意味着第四个少年也是寂山剑派的,她再难见到他了。不过仔细一想,自己为什么非要见他呢,明明才第一次见面,都不认识他呢!

大局已定,楚兰已经哼起了胜利的小调,伊倩心灰意懒,打不起精神。苏婷极力掩饰着脸上失落的表情,不敢去看第四个少年,却又忍不住不看。

第四个少年走到岔道口时并未犹豫,径直走向了寥山剑派这一条路,并快步向前去与前面二人汇合。这一下让三个姑娘都感到莫名其妙,苏婷更是差点喜极而泣。楚兰发觉苏婷嘴角带着笑意,眼睛却显微红,问她怎么了。苏婷忙捂着脸,不敢让她看到,只说眼睛不小心进了沙子。

三人走过岔道口,寥山剑派高耸的屋角已依稀可见,远远见前面三个少年径往寥山剑派大门方向走去。

伊倩本来以为败局已定,不想这第四个少年给她扳回一局,不禁大喜。说道:“楚兰,咱们这赌谁输谁赢,你倒是说说。”

楚兰本来胜券在握,这突如其来的一出,让她气不打一出来,回道:“自然算我赢,以前面那个为准。”

“凭什么,一个是寥山的,一个是寂山的,怎么着也是不输不赢!”伊倩愤愤道。

“凭什么?第三人就是寂山派的,有本事你把他拉回来,我算你赢。”

就在这时,后面跑来一个少年,正是刚刚走向寂山剑派的那个。楚兰隐隐觉得不安,心道:“这家伙不会也是寥山剑派的吧,你可别害惨了老娘!”只见那少年行色匆匆,边走边说道:“借过借过。”

伊倩顿时大喜,道:“哈哈,连这个也是寥山剑派的,是我赢了……”楚兰又急又气,嘟囔着道:“这冒失鬼,路都会走错,老娘被你害惨了。”那少年知她们拿自己打赌,也不恼,走近时朝三人看了一眼,随即嘻嘻发笑。

楚兰待他走远,骂道:“这蠢货,几人一块赶路,能把路走错了,害我白高兴一场。”伊倩讽道:“某些人输不起啊,输了赌注拿别人撒气。”

“我骂他关你什么事,他是你男人还是怎的?”楚兰恼道。

伊倩气得满脸通红,找苏婷评理。苏婷乐道:“谁让你跟她打赌来着,她一向输不起,你不知道么?”

楚兰听苏婷为伊倩说话,更加气愤,说道:“好啊,你们俩什么时候穿上一条裤子了,还是瞧上同一个男人了,这是一致对外啊!”

苏婷伊倩听了把楚兰揪住,又打又骂。

楚兰挣脱出来,狡辩道:“肯定是你们早跟这人串通好了,让他先往寂山剑派走,再来看我笑话。”

伊倩道:“你这人太可怕了,见人就扣帽子,他要往哪走,我们岂能左右。”

“那他无缘无故去而复返干嘛,吃饱了撑的?”

苏婷道:“这人肯定是去……”说到这里,却不往下说。

楚兰突然明白过来,笑道:“他去干嘛,你倒是说啊。”苏婷红着脸,不搭话。

伊倩这时也明白了,笑得前俯后仰,捂嘴说道:“哈哈,搞了半天,人家只是去小解,某些人啊,疑心病真重……”

“好了好了,就按刚刚你说好了的,咱们不输不赢,赌注取消。”楚兰气呼呼说道。

“想的美,这半个月的衣服你是洗定了,不光帮我洗,还要帮苏婷洗。”伊倩愤然说道。

“凭什么?”楚兰恼道。

“凭什么,就凭他们两个都是寥山剑派的,有本事你把他们两个都拉回来……”

三人一路嬉闹,终到了寥山,各取了包袱行李,回了宿舍。

夜间,同宿舍的师姐妹都到齐了,大家许久不见,有说不完的话题,个个聊得火热。唯有苏婷心不在焉,有时无端发笑,众人见了都觉莫名其妙。

次日,是派内举行开学典礼的日子。这是新学年,寥山剑派又招收了不少新弟子,几位长老和掌门少不了要召集众人,发表一番豪言壮语。

寥山剑派是丁级门派,按例可容弟子五百人,只是名声不够响亮,招生不多,目前在派弟子才三百余人。

典礼尚未开始,已有三位长老和八位堂主站在演武台上,却不见掌门和葛长老。演武台下,各堂弟子均立于各堂门外。苏婷等三人目下为右三堂的登堂弟子,离演武台不远不近,既可看清台上情形,又可私下闲聊而不被发现。

众人都在议论,说掌门不在,是近日与葛长老正走访各处拳馆剑会招生,自武林盟新近推出“以大并小”的策略,各大派便四处招揽那些未入盟的小门派弟子,以壮大自己实力。而未入盟的小门派也将陆续撤销,凡习武者均将归入武林盟的管辖之下。

苏婷这才明白,昨天那两个陌生少年,多半是别的拳馆剑会并来的,也不知分到了哪一堂哪一等。她欲四处张望,去寻昨天的少年,却又怕人发觉,只好时不时佯作回头,偷偷地看看。场上弟子众多,要寻一个人可不容易,看了一趟又一趟,毫无收获。伊倩和楚兰都忙着跟人闲聊,也没在意她。

过了一会儿,只听台上有人高声喊话,示意众人安静,接着就是一套欢迎致辞之类。苏婷也不知台上讲了什么,心不在焉的,只觉一阵失落。待典礼结束,众人陆续散去,苏婷才后知后觉。

今日是新弟子入派的第一天,各堂主教、专教忙着与新弟子相见,既要宣讲门规、教义,又要发放派服、佩剑,还要安排堂号、宿舍等,杂事颇多,无暇顾及旧弟子。故而旧弟子今日无需学剑,可自由活动。

苏婷心神不定,决定出门四处转转,她怕伊倩楚兰她们拉她去和其他师姐妹闲聊,也没打招呼,一个人悄悄出了门。

走到大门外,见有不少随新弟子前来的家属,聚在门外说着什么。她想起当年自己入派时,父母在门外对她千叮万嘱的情形。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她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可是小时候那种无忧无虑的感觉却一去不复返了。

走出人群,前方有一个长长的阶梯,是上下山的通道。寥山剑派建在半山腰的一处平地上,大门外有一块空地,乃是平日派中迎送宾客之所。她站在山腰边眺望,见满山树木仍是一片冬日气象,心中不免添了几分悲凉。移目而望,唯见山脚不远处一片竹林依旧苍翠不减,于是呆呆望着,神色漠然。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见山脚有两名长身玉立的少年一前一后走着,正往竹林而去。她心中一动,暗思:“莫不是他们。”此时顾不得伤春悲秋,只想去一看究竟,匆匆下了阶梯,也往竹林走去。

她走得颇急,不一会儿已到了二人身后,却不敢再快,放慢脚步,不远不近地跟着,生怕被发现。

仔细瞧去,只见后面那人身形修长,步伐轻缓,正是昨日与自己四目相对的少年。这一下心中不免砰砰直跳,脸上发烫,一时间进退两难。但一种好奇心还是驱使她继续跟随,大胆地去一探究竟。

两名少年径往竹林深处走去,走到一处空地,忽的停下。苏婷跟在后面,见状赶紧找了个隐蔽角落躲起来。此时只能看见二人背影,只听一人说道:“就这里吧。”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另一人应道:“好。”声音极低,却听的清晰。二人遂在空地上掘起坑来,看得苏婷莫名其妙。

不一会儿,坑掘好了,二人遂将随身佩剑放入坑中。苏婷这时才发现两人都带着两柄佩剑,一新一旧,放入坑中的是两柄旧剑。只听前一人说道:“从此咱们就是寥山剑派的弟子了。”后一人低声道:“是啊。”虽然只说了两个字,却似乎含着无限伤感。

二人将土填入坑中,又找了些草皮覆在上面,踩了踩。接着各自拔出新的佩剑,在四周竹干上刻画起来,也不知写了些什么。随后,二人来到埋剑处,一人双手叉腰,一人双臂低垂,均昂首向天,并肩而立。二人身形相近,皆长身玉立,脊背直挺,像两柄宝剑插在平地上。

苏婷知他们这是在缅怀故门,刚才二人所作所为宛如一场为消亡故门举行的悼亡仪式。想到这一层,心为所动,眼角不觉湿润起来。

过了一会儿,那两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听一个低缓的声音说道:“申屠,我观此地僻静,正是练剑的好地方,不若每日早晚来此练剑,你看如何?”

另一人答道:“如此再好不过,你我对招,必能互补长短,大有裨益。”

前一人道:“既如此,那便风雨无阻,雷打不动。”说着伸出一只手掌。

另一人已明其意,嘻嘻一笑,也伸出一只手掌,与之击掌为誓。随后二人提了佩剑,转身回走。

苏婷赶紧伏低身子,以免被发现。她躲在一片短小的竹子后,抬眼看去,但见二人一前一后走来。

只见走在前面的那人面容俊俏,嘴角挂笑,眼睛里似闪着亮光,行步清爽,充满自信;后一人形貌昳丽,双目深邃,面色平和,行步轻缓,气定神闲。

待二人走远,苏婷走到他们埋剑处,看着周近的竹干上歪歪斜斜地刻着些奇怪符号,不知何意。忽见一竹干之上刻着“申屠不灭埋剑于此”字样,心道这“申屠不灭”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又仔细察看其他竹干,终在一根竹子根部看见一列竖刻的字,写着“风畅然藏剑处”。同样是埋剑,这二人一个用“埋”字,一个用“藏”字,其中深意却大不相同。

“申屠不灭,风畅然,不知他是哪一个名字?”苏婷极力追忆二人刚才对话,一时也无头绪,又想起昨日之事,忽的豁然开朗,低声念到:“风畅然,风畅然……”

二人已走了许久,料想已出了竹林,苏婷这才从埋剑处出来。岂知刚走出去几步,便在不远处见到二人背影。原来这二人不熟悉地形,走了许多岔路,这才寻对方向。

苏婷暗自发笑,心想:还好不是天黑,要不然这两人定要困在这里过夜。

只见二人一前一后走着,边走边聊,前一人时不时回头说话应答。苏婷唯恐被发现,只好走两步停一步地跟着。

两名少年走到一弯路处,前一人又转头搭话,不经意瞥见苏婷。苏婷顿时满脸飞红,忙将头转过去。那少年嘻嘻一笑,对后一人说道:“咦,咱们身后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仙女?”

后面的少年随即转头看去,果见一女子正在身后不远处,虽侧着脸,但洁白的肤色,高挺的鼻梁,修长的秀发,婀娜的身姿都看在眼里,俨然便是一个仙姿佚貌的美人。他看这女子身着寥山剑派服饰,体貌颇为眼熟,仔细打量之下,不禁诧异,脸上微红,不敢再看。

前一少年回走了几步,欲上前来找苏婷拉话。苏婷见状吓得赶紧回身急走。这时只听后一少年低声道:“莫要多事。”

“多什么事,认识认识咱们寥山剑派的新师姐,有何不可?再说是她一路跟着我们……”

“人家只是恰巧同路,何必大惊小怪,你都把人吓跑了,快走吧!”

“真没劲,我说你是不敢见人家姑娘吧,瞧你,脸都红了。”

“我,我哪有……你,你小子再不走,我可自己走了……”

“行行行,我听你的,你可别忘了,我是你师兄,没大没小……”

“什么师兄,我们现在同时加入寥山剑派,谁是谁师兄还说不定……”

“你小子,就开始欺师灭祖、目无尊长了……”

苏婷听到他们对话,知道那少年极力维护自己,心下欢喜不已。

待两名少年走得稍远,苏婷这才跟在后面前行。一路上尽听到前一少年说个不停,而后一少年则不再发一言,只是偶尔点点头,也不管前一少年看不看得到。

苏婷回到住处,楚兰伊倩都忙问她半天不见人上哪去了,苏婷随意敷衍过去。

到得夜间,众人歇下,楚兰和往常一样,又开始了她的夜谈。她自称百晓女侠,对江湖中事无所不知,不过说来说去都是崔盛如何如何,然后再说一通派内趣事。

不知怎的,平日里苏婷听着楚兰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入眠,今日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不知想些什么。

次日,苏婷醒来,想到今后每日都能在派内与那人相遇,便十分欢喜兴奋。早早起了床,梳洗停当,奔出门去,在派内庭院四处张望,却寻不到那人的影子,心下悻悻不悦。

忽想到昨日二人说的每日早晚要到竹林去练剑,便出大门去看。她站在大门外空地的围栏边朝竹林眺望,心中惴惴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近日何以会这般心绪起伏,虽说人随着年龄增长,烦恼会越发的多起来,可就在前天出门时,她还是一个快乐无忧的女孩,怎的短短几天便这般多愁善感了。

以前走在路上,但凡有男子多看自己一眼,她都心生厌恶,恨不能把对方眼睛缝起来,今番居然会因为一个陌生少年的一次无意对视而心摇神荡,久久不得平静,真是难以置信。

等了许久,终于看到两个身影从竹林出来,一颗心才安定下来,知道他们果真言出必行,心生佩服。待见二人走近山脚阶梯,又慌张起来,急忙奔回大门去。

自此,每日一有闲暇,或晨起睡前,或课间饭后,总忍不住四处去寻那人身影,若能远远见到,便觉心安意舒,若一时寻不到,便觉心烦意乱。

有时,她甚至想主动找那人说说话,可是这两名少年总是形影不离,有风畅然的地方,十步之内必有申屠不灭,有申屠不灭的地方,十步之内必有风畅然,有时又一同不见人影。

每到夜间,想着一天又过去了,还没能和他说上一句话,不免心中忧急。漫漫长夜,皎皎月光,无处诉说情愫,总是难以入眠。

如此一连几日,楚兰伊倩也发觉苏婷不对劲。这日晚上,楚兰照例开始夜谈,苏婷不想听,把头藏进被子,逼自己睡觉。

楚兰瞧在眼里,嘿嘿一笑,清了清嗓子,道:“今天呢,我来谈谈两位新入派的男弟子……”

苏婷本来在被中辗转,听了楚兰的话,一下子安静下来,仔细听着。

旁边的伊倩忙问道:“是哪两位男弟子?”

楚兰斜眼瞧了瞧苏婷床位,说道:“唉,算了算了,有人要睡觉,咱们今天还是不聊了,早点睡吧。”

伊倩道:“说来也是,苏婷好几天没睡好觉了,大家都不要讲话了。”

苏婷在被子中听的急了,伸出头来说道:“你们聊就是,管我干嘛,我睡不着又不是你们吵的。”

楚兰接话道:“不不不,我们有很大责任,今晚大家都别说话了,早睡早起哈。”

苏婷知楚兰故意逗她,嗔道:“爱说不说,谁乐意听了。”

楚兰噗呲一笑,不再挑逗,说道:“我今天要说的这两位新入派的男弟子呢,其实我们都见过,便是那日山道上,我们打赌他们是寥山剑派还是寂山剑派的那两位……”

伊倩插话道:“你记性可真好,不过你打赌输了要帮我们洗半个月衣服的事,你可全忘了。”

楚兰道:“你别插嘴好不好,我之前是说了洗半个月衣服,可又没规定哪天洗,本来老娘打算等哪天有空,顺带帮你洗了……”

伊倩道:“你这无赖,你现在说好,哪天开始洗?”

楚兰道:“我话还没说完呢,这衣服啊,你留着自己洗吧,他们上山那天压根就不是寥山剑派的弟子,我又没输,洗什么衣服,真好笑!”

伊倩怒道:“你这无赖,滑头!”

楚兰不屑道:“你听我说完行不行?这二人呢,是从别的小武馆并到我们寥山剑派的,那天是第一次来寥山报到,还算不上是寥山弟子,我当时自然不认识,怎能算我输?”

伊倩气得牙痒痒,却不知如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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