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当琴(1 / 2)

今日是上元佳节,尚未过午,清幽镇街市上早已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热闹景象。街东天南武馆门口却显得格外冷清,此刻馆门大开,馆主夏清行正垂头丧气地坐在厅堂内,面前桌案上放着的一份弟子名单被穿堂的寒风吹得几欲飞走。

夏清行一把按住名单,定了定神,终于拿起一支笔,在名单上勾划了几下,然后将笔搁置一旁,暗自颓叹。

他习武一生,壮年时与同门师兄王度川闯荡江湖,号称“天南双剑”,也曾名动一方。到得晚年,又与师兄同创天南武馆,开门收徒,师兄为大馆主,自己为二馆主,算是结束了江湖漂泊的日子。

几年前,师兄王度川耐不住小武馆的寂寂无名,受太闲四门之一的寂山剑派之聘,携了几名亲传弟子而去,加入寂山剑派,如今已做到了堂主之职。

自师兄走后,他便成了唯一的馆主,门下弟子也只剩七人,心里说不出的寂寥落寞。这些年他一人培养七名弟子,尽心尽力,毫不保留,只为有朝一日弟子得以成才,替他扬眉吐气。

他有两名得意弟子,年均十八,天资颇佳,剑术已有他七八成火候,眼见今年年底便可赴州城参加艺成考核,成为剑士。不想年前武林盟下了一道“以大并小”的指令,自今年起,凡未入盟定级的小门小派、拳馆剑会均不予承认,其门下弟子不再具备参与艺成考核资格。

这意味着他的武馆再难招收弟子,只得关张,而他七名弟子要想成为剑士也只能另寻师门。

他七名弟子中,已有五人托家中关系寻得去处,只等他允准便可转投别门。只有两名得意弟子,与他感情深厚,又均是孤儿,无依无靠,只欲跟着他,不愿另投别派,迟迟未寻去处。

上午,太闲四门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均为招录他两名得意弟子而来。本邑虽说武风浓盛,各乡各镇均有武馆,但入盟定级的大派却只有太闲山孤独寂寥四派。那孤山剑派是丙级大派,弟子近千人,看不上他小小武馆,并未来人。独山剑派、寂山剑派、寥山剑派均有来人相谈招录之事。寥山剑派更有掌门及一位长老亲自登门,足见诚意。

他犹豫再三,终于决定将两名得意弟子转入寥山剑派门下,心中虽有不舍,但为了弟子前途,也只得如此了。看着眼前的弟子名单,七人中倒有三四个去处,从此各奔前程,不禁感慨万千。

将各弟子武籍一一整理签认后,又愣了一会儿神,便随手写下一封信函,交代了武馆诸事,临了附上一句别离祝语。他将信函与弟子武籍一并叠放在案角,又从一个柜中小心翼翼取出一尾古琴,细细打量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叹道:“老伙计,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本欲携你一并而去,从此寄情山水,了此残生,无奈囊中羞涩,只有……只有舍了你,换些银两……莫要怪我……”

他用绸布将心爱古琴细细包好,负于后背,又拿上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及一柄佩剑,走出大门。回头看了看武馆门面,终于锁上门,转身而去。

料想一会儿两位徒儿自外地干活回来,必要来找他去街市赏灯,恐在路上碰到,急匆匆走着,直奔一家当铺而去。武馆的门面是租来的,尚欠着些许房租,身无长物,只得当了心爱的古琴,去还上房东租钱。他一生从不亏欠他人,即便到山穷水尽的境地,也是想着先还了别人的债,才走得安心。

他到了当铺,将琴呈到柜台。当铺掌柜和他是旧识,知他近来遇到难事,也未多言,收了琴,估了价,写了当票,递出柜台,说道:“夏师傅,待手头宽裕了,随时来取。”

夏清行却未接,沉思片刻,摆了摆手,道:“不了,给我死当吧!”

掌柜的一怔,道:“夏师父可要想清楚,若活当尚可赎回,若死当就……”

夏清行摇了摇头,道:“我已想好,就这般吧!”

掌柜的点了点头,忽又忍不住道:“恕我多嘴,夏师傅既要死当,何不直接将琴卖与琴行,兴许能卖个好价钱。我东家在这街上正有一家乐器行……”

夏清行一脸苦笑,道:“要我抛头露面,去讨价还价,我终是做不到,掌柜的您别费心了。”

掌柜的不再说话,收回当票,重新写了票据,拿出当银,递给夏清行。

夏清行接过当银,只取了几锭银子,将剩余的还了柜台。掌柜的吃惊道:“夏师傅,你这是何意?”夏清行道:“周老掌柜,你我相识多年,说来也算旧交,今有一事相托,不知阁下肯否帮忙?”老掌柜道:“夏师傅言重了,有事尽管吩咐老朽就是。”

夏清行点了点头,道:“我今番欲归隐山林而去,只是尚欠着武馆的房租,房东郭二先生是我旧识,知我近况必不肯收。但我一生从不亏欠于人,就劳烦老掌柜代我转交。若有富余,便将剩下银两给我那两个苦命徒儿,只是切莫提及这钱是我当琴而来的。”

老掌柜颇为动容,道:“夏师傅武艺不凡,师德更是一流,你徒儿有你这个师父,那是莫大的福分。您老尽管放心,我叫个靠得住的人前去,给还上郭二先生的租钱,再把剩余的转交给您两名爱徒,保管叫他们安心收下。”

夏清行听了,深深朝老掌柜鞠了一躬。正欲离去,忽然转身说道:“等等,让我再看看琴可好?”老掌柜从柜台上双手端起古琴,恭敬地呈在夏清行面前。夏清行看着古琴,顿时老泪纵横。

这琴虽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却也古朴精致,是他早年间行走江湖时的良伴,随他度过半生江湖漂泊的岁月。后来开创天南武馆,授剑之余,也常用此琴为弟子弹奏,教诲弟子琴剑相通的道理。

又常用古琴作喻,言道:“琴座如武馆,琴弦如弟子,琴座在则琴弦在,琴座损则琴弦散,众弦配合,方得妙音。”以此激励弟子相亲相爱,和睦共处。

此刻他看着古琴,只觉那琴上七根琴弦便就是他七名弟子,那琴座便是他的天南武馆。当真是:琴座在,琴弦便在,琴座不在,琴弦便散……

夏清行出了当铺,背着包袱,提着佩剑,匆匆而行,不知去向了何处。

到得申时许,清幽镇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这上元节赏灯夜游,是本地风俗。方圆几十里地,属清幽镇花灯最为好看,故而邻乡邻镇的百姓多来此地赏灯。

只见人群中有一妙龄女郎,身姿窈窕,容貌清丽,着淡青色衣衫,衣袂飘飘的颇有出尘之姿,吸引来不少行人的目光。她步履轻盈,一路闲看着街道两旁悬挂出的各色花灯,颇觉惬意悠然。

女郎行步间忽觉身后有两名少年不远不近地跟随着,转头瞥眼去看,但见两名少年长身玉立,并肩而行,时而看灯,时而看她。二人步伐沉稳,腰间插着佩剑,显然是习武之人,不知是哪一派弟子。

她生得貌美,常有登徒子或尾随或偷看她,避之不及。不想今日赏灯,又遇这两个少年尾随,心里老不痛快。心想:真恨不能将他们眼睛缝上!

待走了一段路,那女郎回头去看二人是否继续跟随,只见两名少年已在一处武馆门前停下,却未跟过来。心中顿时一宽,忽又觉得自己疑神疑鬼,错怪好人了,不禁好笑。

这女郎名叫苏婷,是本镇人士,平素在寥山剑派学艺。最近过年休假,在家呆了十余日,早已烦闷,故而今日早早出门上街,来赶这上元节的热闹。

此时天尚未黑,街上虽挂满了花灯,却并未点烛,还不是赏灯的时候。她便往街心去,料想那里的夜市必定已经热闹非凡了。

果然,到得街心,但见各类货摊早已摆好,虽名夜市,却早已开张。挑买东西的客人络绎不绝,商贩们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她闲逛着,看到一个卖配饰的货摊上有剑穗出售,便停下来挑选。她佩剑剑穗已旧,正好换个新的,再给两个同门好姐妹一人买一个。所谓“新年新气象”,给佩剑换个新的剑穗,期许新的一年有新的收获,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苏婷正挑选着,不一会儿有两个腰别长剑的少年也过来挑买剑穗。苏婷看了看二人,也不知是不是刚刚在街上“尾随”自己的那两人,只怪当时瞥眼观瞧,没敢看得太仔细。

这两名少年,一个长得颇为清秀,另一个身材魁梧,均十七八岁模样。那模样清秀的少年挑好一个剑穗,拿在手里,正欲问摊主价钱。忽然一只大手从他手里一把夺了剑穗,然后只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老板,这个多少钱,我要了!”便见一个黑衣少年挤了过来,手里提溜着一柄佩剑,他张嘴说话时露出的上门牙缺了一颗。

苏婷定睛一看,这黑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寥山同门李大志。这人平时最爱惹是生非,打架闹事,那颗缺了的门牙就是之前与人动手时被打掉的。他虽是邻镇人,但今天上元节赏灯夜游的热闹,他一个没醉也装三两疯的人哪有不来掺和的道理。

只听那清秀少年温言道:“这位兄台,这剑穗是我先看中的……”

“什么?你声音太小,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李大志大大咧咧地说道。

那清秀少年耐心说道:“这剑穗是我先看中的……”

“什么?你声音太小,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李大志吊儿郎当地说道。

苏婷心想,这个李大志当真顽劣不堪,这怕不是又要寻衅滋事。

那清秀少年不得不又说了一遍,李大志仍是说道:“什么?你声音太小,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苏婷心道:这少年是傻呢?还是脾气真好得出奇?这李大志分明是有意挑衅。

那清秀少年高声说道:“这剑穗是我先看中的!”

李大志摇头晃脑地说道:“哦,说了半天,原来是看中了我手里的剑穗,可是凡事要讲个先来后到,你再喜欢也不能抢我手里的东西不是。”

此时任那清秀少年脾气再好,也不免动怒,道:“明明是你抢了我的,反倒说我抢你的东西!”

李大志道:“这东西是你的?你付了钱吗?”

这时那清秀少年的同伴,一旁的魁梧少年早已按捺不住,一把扯住李大志的衣领,道:“小子,你是存心来找事的吧?”说着扬了扬手中的佩剑。李大志哼了一声,道:“哟哟,是练家子啊,还会使剑?想打人吗?”

魁梧少年凶道:“你小子敢找事,我就打你!”

李大志得意一笑,似乎正等着这句话,他将手中的剑穗丢进魁梧少年的怀里,拉住他胳膊,走出来几步,对街上众人说道:“大家看看,这个人抢了我的剑穗,还要打我。”

街上众人也不知发声什么事,只当这魁梧少年抢了东西还要打人,都有些愤愤不平。魁梧少年气得满脸胀红,眼前这人如此卑劣狡诈,他誓要教训一番。那清秀少年在一旁提醒道:“师兄,这人存心要激怒你,切莫上当。”

那魁梧少年道:“师弟,你就是脾气太好了,他才会欺负你,这种人必须教训教训!。”然后对李大志怒道:“此间人多,我们到街背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大志轻蔑一笑,道:“去就去,我占着理,还怕你不成!”

两人你推我搡地往街背走去,那清秀少年无奈也只得跟了过去。

人群中有爱看热闹的也纷纷尾随其后,有的人正买着东西,见有热闹可看,便随手丢下东西跟上去;有的人干脆拿着东西钱也没付就跟了过去。原本人满为患的夜市一时间空荡了不少。害的一些商贩叫苦连天,有的便骂道:“这几个短命的打架,把老子生意也搅黄了……”

苏婷虽是习武之人,但素来不喜这无谓的热闹,并未跟去,继续在夜市间闲逛着。见了小吃美食,也买些来尝尝;见了新鲜玩意,也忍不住上手把玩把玩;看见猜灯谜、杂耍卖艺的,也不免停足观看,凑个热闹。

过了两刻来钟,但见看热闹的人群陆续回来。只听有人叹道:“咳,太没意思,三拳两脚就打完了,亏我一路跟过去看……”也有人道:“那两个小子太不争气了,两个打不过人家一个,被按在地上打……”又有人道:“那两个一看就没跟人打过架,这打架跟练武不同,讲究实战,又碰到那缺门牙的是个老手……”

苏婷心想:看来是李大志这小子赢了。

不一会儿,果见李大志得意非凡、大步流星地从人群中走来,一边走,一边向旁人吹嘘自己如何厉害。苏婷立时上前,将他喊住,道:“李大志,你小子又在外面惹是生非,欺负人了?”

李大志一看,是自己的同门师姐妹苏婷,当即两眼放光,满脸堆笑地走近来,说道:“哎呀呀,原来是天仙姐姐……”

苏婷“呸”了一声,道:“你少胡说八道,谁是你天仙姐姐!我问你,你把那两人怎么了?”

李大志一脸得意,却装出谦逊口吻道:“呵呵,没什么,与两位小友一见如故,切磋切磋而已。”

苏婷被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弄得又气又好笑,道:“你把人家两个按在地上欺负,是也不是?”

李大志得意道:“哪里的事,他们非觉得地上凉快、舒服,要趴上一趴,我有什么办法?”

苏婷呸道:“满嘴胡说八道,尽知道惹是生非,小心我告你师父去!”

李大志听了,颇有些紧张,忙道:“天仙姐姐,你可千万别乱说出去,尤其不要对楚兰说起,师父那边倒不怕,要是楚兰知道了,她准得告诉我娘……”

苏婷哂道:“你做的出,还怕人说么?那两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为难人家?”

李大志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道:“这两个脓包虽与我无冤无仇,但他们师父夏老儿却与我有深仇大恨,我教训他俩,那也是恩怨分明。”

苏婷听到“夏老儿”三字,不禁问道:“你说的可是天南武馆的夏馆主?”她是本镇人士,虽常不在家,却也对镇上的天南武馆略有所闻。

李大志点点头,道:“我与夏清行老儿的大恨深仇,今日总算是了结了。”

苏婷讽道:“你一个小鬼,跟人家夏老馆主哪来的深仇大恨?”

李大志强行叹了叹气,故作深沉地说道:“往事不堪回首啊,想当年我雄姿那个什么发,去天南武馆拜师学艺,本想一展抱负,不曾想这夏老儿却慧眼不识珠,把我拒之门外。我当时便发誓,有朝一日,定要卷土重来,重蹈覆辙……”

苏婷听得他乱用成语,词不达意地乱说一通,强忍着不笑出声来,道:“所以你怀恨在心,要找人家报复,又怕打不过人家,便拿人家徒弟出气?”

李大志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道:“不不不,我自投寥山之后,这几年勤练武功,剑法已略有小成,连崔盛师兄都颇为认可,说我是寥山剑派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以我今时今日的武功,已远胜那夏清行老儿……”

苏婷道:“牛皮都被你吹破天了,崔盛师兄乃是坐席弟子,能有闲工夫认识你一个登堂弟子?”

原来寥山门下弟子分作四等,初入门三年的为临门弟子,平时在各堂门外的空地上学武。临门弟子学艺三年后,经考核合格可晋为登堂弟子,便可在堂内学武,不用风吹日晒。登堂弟子学艺三至五年,经考核合格便可艺成下山,成为剑士;若第五年仍通不过考核,便得强制下山,并夺去本门弟子身份,虽仍可使用本门武功,但终身不得以本门弟子自居。这二类弟子数量较多。

登堂弟子中若有极为优秀者,被长老或堂主选中,可留在派内,帮着料理门派事宜,成为入室弟子。入室弟子若被掌门选中,便可成为掌门坐下的坐席弟子,将来有望成为掌门接班人。这二类弟子数量极少,身份亦高。

李大志脸上一红,连忙改口道:“我……我也是听我们堂大师兄徐俊潇说的,徐师兄认可我那是千真万确的,他跟崔盛熟,也许当面提过我……”

苏婷对李大志拙劣的假话嗤之以鼻,道:“你老老实实说话,编的那些瞎话鬼都不信。”

李大志死不承认,继续道:“我骗你干嘛!今天上元节,我一来赏灯,二来报仇,走到天南武馆门口,就发现这老儿知我要来寻仇,竟吓得关门跑了,连武馆也不敢再开了。正所谓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徒弟,他老儿跑了,我便只好对他脓包徒弟下手……”

苏婷知李大志胡说八道,听到天南武馆关张,心中却是惋惜。这天南武馆虽说是个小小武馆,口碑倒也不错,夏清行师傅人品师德更是人皆称颂。当年习武之初,年纪尚幼,父母本欲将她送往天南武馆学艺几年,再转大派,只是后来作罢了,但每每在她面前夸赞天南武馆夏师父如何了得。于是问道:“那天南武馆当真关张了?”

李大志不屑地说道:“这还有假!”

“那你可知为何关张?”

“我不是早说过么,那夏老儿怕我来报仇,吓得关门跑路了……”

苏婷瞪了李大志一眼,道:“李大志,你再胡说八道,我明日便将你与人打架的事说给楚兰听。”

李大志吓得连忙道:“别,别啊。他为何关张我怎知道?今日我打武馆门口路过,本想瞅瞅夏老儿身体是否硬朗。谁知却见大门紧闭,一打听才知武馆已经关张了,那夏老儿也不知去向。”

“这么说来,这夏馆主定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你说说看,他能遇到什么难事?”

李大志极不耐烦地说道:“姑奶奶,他遇到什么难事,我哪能知道,我又不是神仙。”

苏婷把眼一横,“你好好说话,楚兰可是我的好姐妹,你最好老实点……”

李大志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道:“我知道了,武林盟年前下过一道以大并小的指令,我想八成与这个有关。那夏老儿的小武馆并未入盟定级,武林盟不予承认,他再开下去只得喝西北风……”

“以大并小?”苏婷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两个天南弟子的武艺当真那般差劲?”

李大志一听来了精神,把他如何打败两人之事添油加醋地吹嘘起来。

苏婷听得甚觉无趣,打断他的话问道:“你如何知这二人是天南武馆弟子?”

李大志又将自己如何在街市巧遇二人,得知二人是天南弟子,如何跟随他们一路到夜市之事说了。

苏婷这才确信此二人确为天南武馆弟子,只是不曾想天南武馆的武功竟这般差劲,与自己昔日听到的大不相同。

李大志刚刚吹嘘之言被打断,这又接着讲起来,什么三拳两脚,一招制敌,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一股脑儿的喋喋不休。苏婷听得不耐烦,摆摆手就要走,李大志哪里肯,拉着苏婷非要把自己的“丰功伟绩”说完。

苏婷一甩手,赶紧跑开,自顾自地逛街去了。那李大志一番精彩言论找不到听众,实在憋着难受,见道旁有个老头路过,一把拉过来对他滔滔不绝。

那老头正是王家村后山种树的工头端木雨航,来街上送工钱,顺便赏灯。他听得云山雾罩,见李大志生得壮实,不敢走,嘴里却低声嘀咕道:“你妹的,老子怎么遇到这么个玩意……”

苏婷一路游逛,不知不觉走到一家乐器行门口。她从师父那里学过一些音律,对乐器倒生了几分兴趣,便进得门去。

今日上元节,店中顾客比往日较多,店家也没功夫招呼她,她便自顾自地东摸摸,西瞧瞧。见台上一张古琴十分古朴精致,忍不住用指轻拨了一下琴弦,顿时琴音阵阵,经久不息。她不期此琴声音竟如此高亢,不禁吓了一跳。

店中伙计听到声响,转头一看,见是个年轻轻的美貌姑娘,衣着不俗,当即撇下身旁的客人,笑脸迎上来道:“姑娘真有眼光,这是本店刚到的七弦瑶琴,材质上乘,做工精美,颇有些年份,珍贵异常,与姑娘天仙般的气质最为相配……”

那伙计口齿漏风,边走边说,正朝着苏婷过来。苏婷怕他喷自己一脸口水,忙摆手退身,道:“你别过来,我只是随意看看……”

伙计顿时一脸不悦,将苏婷一番打量,道:“不买你摸什么?哪里来的穷丫头,穿得人五人六的,到我店里捣乱。”

苏婷顿时气上心头,道:“谁捣乱了,我试试不成么,谁知道你店里卖的琴能不能响。”

那伙计被气的哭笑不得,正要上前来赶走苏婷,忽的有一男一女走近古琴来看,伙计与那男子撞在一起,只见那男子纹丝不动,伙计却连连后退。

苏婷朝男女看去,但见那男子相貌英俊,身形英挺,女子身材高挑,容貌艳丽,两人均着一身白衣,好似一对璧人。二人英姿飒爽,身上有一股清健之气,苏婷习武日久,已瞧出二人是同道中人。本邑太闲四门及各拳馆剑会青年弟子不在少数,不知此二人是哪一派的。

那白衣男子看到苏婷,脸上微微一动,暗生惊叹。白衣女子瞧见男子脸色异常,顿时醋意大发,朝苏婷白了一眼。

苏婷无端受她白眼,心中甚是不悦,便也凑近古琴,装作有购买之意。那白衣女子那里肯让,招来伙计便问价格。伙计见有生意上门,刚刚被撞之事已抛到九霄云外,笑脸逢迎,给那女子讲起琴来。

那白衣女子也不听他啰嗦,只道:“这琴极好,你只管说价格就是。”原来她刚刚听到琴音,已知此琴并非凡品。

伙计大喜过望,伸出三个手指头,道:“纹银三十两,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白衣女子道:“行,给我包起来。”

苏婷道:“慢着,这琴是我先看上的,凡事得讲个先来后到。”

白衣女子朝苏婷看了一眼,神情甚是轻蔑,道:“你是寥山剑派的吧?”

苏婷心中一惊,心道:“她怎知我是寥山剑派的,我一没穿派服,二没带佩剑,她从何得知?”未及细想,回道:“不错,我是寥山剑派的,你又是哪一派的?”

白衣女子神色傲然,道:“我乃独山剑派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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