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6（1 / 2）

那个秋雨绵绵的下午，在下班回来的路上，我们打着伞，在雨雾中朝歌乐山下那条小小的街道走去。活见鬼望着那些撑着小花伞来来往往的女孩，突然问我，

“小燕子是谁？”

“我怎么知道小燕子是谁！”

他问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现在女孩们都在谈小燕子啊？上周末我遇到的那个女孩，说我连小燕子都不知道，简直太落伍了，我们谈得不欢而散。把我搞得特郁闷。”

活见鬼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哦，你说的那个小燕子，那不是电视剧《还珠格格》中的一个人物吗，就是那个古灵精怪、刁蛮任性的那个女孩！”

我这才恍然大悟。

“那是琼瑶姑奶奶到BJ旅游，看见公主坟，灵感突现，写了一部小说《还珠格格》，拍成了电视剧。那个琼瑶姑奶奶，据说出生在成都，她童年时，在我们沙坪坝这个地方呆过，也算是我们的半个老乡。”

我接着说道。

周末，我实在无聊的时候，也曾打开电视，看过那部电视剧。活见鬼那小子，除了上班，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在外面东游西荡，他哪里会知道什么《还珠格格》，自然就不知道那个“小燕子”了。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你小子那些书没有白读，还知道些来龙去脉呀！现在哪个台在播《还珠格格》嘛？我也想看看，免得那些女孩骂我落伍。我们快点走嘛。”

活见鬼也不再去打望看那些女孩了，他加快了脚步。

我想活见鬼急着要看那部电视剧的原因，无非是要以此来讨女孩的欢心。看了那部电视剧后，他才能够投其所好，和那些女孩们侃侃而谈那个“小燕子”。

一回到歌乐山边的小屋里，那小子连雨伞也不收好，就迫不及待找来遥控板，打开电视，心急火燎搜索着，终于找到一个卫视频道正播那部《还珠格格》。于是坐在床沿上开始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我虽然也觉得那部电视剧十分引人入胜，前几天我看过几集，但我并不准备看。那里面讲的都是古人之事和宫廷斗争，和我相去甚远。

天已经暗下来了，窗外的那片松林，一片模糊。这个秋夜，雨越下越大，落在松林中，沙沙地响。我打来热水洗脸洗脚，然后爬上床去，扭开台灯，放下蚊帐，躲在里面，准备看书。

但那电视声音实在太吵了，一会儿是什么“尔康”；一会儿是什么“皇阿玛”；一会儿又是“小燕子”；还有那个“紫薇”！一大帮人不停地叽里呱啦说着话，搞得我书也看不下去了。

我叫活见鬼把声音关小一点，那小子正看在兴头上，哪里肯听我的。他反倒叫我和他一起看电视，他说他还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电视剧，怪不得那些女孩们都看得那么入迷。我也被那曲折离奇的剧情所吸引，心想，反正书也看不进去了，就索性和他一起看吧。

老实说，那电视剧的确够精彩的。我投入其中，已不知今夕何夕。当看到小燕子准备悄悄溜出宫去见紫薇的紧要时分，却突然杀出广告来。其中一个是补肾的，另一个是治疗难言之隐的。接着又打了五个广告，内容全都让人有些莫名其妙。我心中十分不快，于是上厕所撒尿。

“现在广告满天飞，真他妈缺德。关键时刻，就来广告，就像你正美美地吃着一碗白米饭，吃得正爽，突然就有人往你碗里撒了一把沙子，你说这叫什么事呀！不就为了俩臭钱嘛，犯的着这样吊人胃口呀？我看整个一世界，全都钻进钱眼去了！这是什么世道啊，这！”

活见鬼更是愤愤不平地抱怨起来。

看了这个电视剧之后，活见鬼总爱瞎嚷嚷什么：

“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任性，还有一些嚣张！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叛逆，还有一些疯狂！”

这都成了他的口头禅了！

一周之后，那部电视剧已经风行天下了。大街小巷，许多人都在谈论剧中的人物和故事。尤其是女孩们，那个“小燕子”俨然已经成了她们心中的偶像。许多女孩都模仿那个小燕子说话和行事的那种腔调和风格，把自己的刁蛮任性发挥到极致。那个秋天，我感觉到满大街的女孩，似乎都变成了小燕子、紫薇之类的人物！

我们在科室里，闲下来的时候，一帮人也开始谈论起那部电视剧来。那些本科姐们说，那个小燕子，简直太可爱了，把一个戒备森严的皇宫，闹了个天翻地覆，看了真是过瘾。还有“尔康”“紫薇”他们那些男孩女孩的爱情，更是精彩动人。

活见鬼那小子学着“皇阿玛”的腔调说对那两个实习护士妹妹说：

“小燕子，紫薇，你们都是朕好女儿啊，快过来朕抱抱。”

他张开双臂，那滑稽的样子，惹得一伙人一阵哄笑。

我也忍不住发起言来，我说：

“这部电视剧是够精彩的，情节引人入胜，那个“小燕子”更是让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那几个男孩女孩的恋爱故事，也缠绵悱恻，挺感人的。但美中不足，那里面也有很多糟粕，一个后宫都围着皇帝一个人争风吃醋，丑态百出。皇帝不但有三宫六院，还要到民间去胡作非为。皇帝他还是人嘛。皇子皇孙就是金枝玉叶，平民百姓就命如草芥。怪不得那些仁人志士，抛头颅洒热血、不顾身家性命也要推翻封建王朝。但让人遗憾，时至今日，有些封建思想，仍在我们一些人头脑中不能根除。难道这不是一种莫大的悲哀吗。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那个小燕子不学无术，靠投机取巧来哄那个皇阿玛开心，以此飞黄腾达，这样的人居然成了很多人的偶像，真是笑掉大牙。还有，老沉浸在那些古装剧中，那不是真的替古人担忧吗？！”

我说到此处，几个女孩便开始对我群起而攻之了。我知道自己已经犯了众怒，因为我诋毁了“小燕子”在她们心中的美好形象，故而令她们十分生气。

“你小子有病啊，仗着读了点什么破书，就信口开河！难道你就不能有点娱乐精神嘛？就你思想先进，我们都是无耻小人！你小子失恋了也不至于愤世嫉俗到这份上吧！我看你闷头闷脑地读书，是不是把脑袋给读坏了？！”

那个女孩的这一顿抢白，一下子击中了我的要害，使我顿时失去了说话的欲望。我尴尬地沉默着，并不想去和那个“小燕子”般的人物争辩什么了，她的确够厉害，我认栽！

“朕不许你们闹矛盾，大家都是吹牛皮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何必较真。要团结，要友爱。这才是朕的好子民！”

那女孩本想还要说什么，被活见鬼学着“皇阿玛”的腔调打了岔。

受此奚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终于管住了自己的嘴巴，尽量少开口说话。我知道在她们的眼里，我只是个异类，一个怪人而已。她们再说什么“小燕子”、“皇阿玛”、“容嬷嬷”的那档子事，我也知趣地躲到一边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在科室里，我再也不去和那帮人吹牛了，把时间都用在看书、跟着老师一起看病人等事情上。对老师吩咐之事，更是不折不扣地完成。有时也跑到病房去帮着搀扶病人。因而深得带我的马老师和我们管的那些病人和家属的好感。这倒使我不再那么愤愤不平了。

九月的第二个周末，在大渡口医院实习的王八蛋来看我和活见鬼。许久不见，那小子一身大变。身体比以前更加结实了，穿着一身洋气十足的名牌服装，很精神的样子，几乎把活见鬼的派头都给盖过去了。让我十分疑心他买彩票中了大奖。

我们在小龙坎正街的一家火锅店里一边喝啤酒，一边胡乱吹牛。大家各自谈了实习以来的见闻和感受。我们三个小子都大发感叹，说时间过得真他妈快啊，转眼间离开学校就有三月之久了。

“兄弟，你现在发财了？看你这身打扮，够潇洒的呀！”

活见鬼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摸摸“王八蛋”那笔挺的西装。

“哪里发啥子财哟，现在这世道，先吃了来，穿了来再说。说不定哪天世界末日真的就来了。不吃不穿，实在划不来。”

王八蛋喝了一杯啤酒，又开始在翻腾火锅里捞肉吃。

那小子也真能吃，要是现在比吃咸鸭蛋的话，我和活见鬼估计已不是他的对手，他也肯定不止吃八个蛋。现在仍叫他“王八蛋”，看来真是委屈他了。想到这里，我哑然失笑了。

“就是嘛，反正该吃就吃，该玩就玩，不要浪费青春，免得以后后悔。来，干！”

活见鬼举起了酒杯，我和王八蛋也跟着举起酒杯来，三只杯子在火锅冒起来的热气中撞响了。

几杯啤酒下肚，王八蛋就谈起什么《诺查丹玛斯大预言》来，他说他最近读了这本书。那个叫诺查丹玛斯的预言家，早在几百年前就预言地球在二十世纪末有一场大劫难。人类社会注定不能踏入下一个千年了。他说那个家伙准确地预言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准确地预言了人类登月，也预言了苏联解体。总之，人类社会这几百年来的重大事件，都被他不幸言中了。王八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简直神乎其神，好像真的地球就要毁灭、人类就要灭亡了。我心想，你小子以前那么质朴的人，怪不得现在也居然讲吃讲穿，原来是世界末日要来了啊！

对于世界末日之说，我以前也有所耳闻，但并未放在心上。现在经王八蛋这么一说，我和活见鬼都变得半信半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