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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时候,柯以明的电话来了。

“李哥,”走马上任的助理提醒李昭,“下午六点您有个饭局。”

李昭一看时间,正好四点,看来是卡着点打过来的,还给他预留了堵车的时间。

他给梁泊言转了点零钱,让梁泊言自己回去点外卖。

梁泊言开着玩笑:“是跟你喝咖啡那个?现在去帮你挡酒啦?那你找我也行啊,我都会喝酒的。”

李昭不喜欢这个玩笑。

“你不能再喝酒了。”他说,“我以前没跟你说过,我最讨厌你喝醉的样子,像是马上就要淹死在呕吐物里。”

梁泊言一愣,李昭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醉过了。他甚至喝酒都很少,只有在香港的酒吧里,偶尔蹭到调酒师送他的低度鸡尾酒,喝起来还不如菠萝啤度数高。

身体回到过去果然是一件好事,他变成一个年轻人,不需要在酒精里麻痹神经,消磨意志。甚至那些曾经,都因为隔得太久,变得轻飘飘的,不再是沉重得不能提起的负担,而是让人兴味盎然的谜题。

如果便利店的老板继续坚持不卖烟给他的话,或许下一步,梁泊言还能把烟也戒掉。

今天吃饭,是李昭在业内的师傅攒的局,所以哪怕很不情愿,李昭还是要不停跟人碰杯,然后喝杯子里的橙汁。

他甚至都不愿意倒点雪碧假装一下。

“他酒精过敏,”师傅帮李昭解释,“以前别人逼着他喝,喝完直接进医院了。”

言外之意,就是让在座的人也别强迫李昭喝酒。

但席间的人并未不满,反而恭维起来:“不喝酒好啊,哪像我们这些没办法,现在一体检都是酒精肝脂肪肝。高老师您真是收了个好徒弟,这么年轻就做出成绩了,妥妥的人才啊。”

“刘总这话说得,这是人才吗?这是天才!”

明明没有喝酒,但李昭还是想吐,他甚至开始怀念陈启志,起码那人虽然也是四五十岁,但说的还能算是人话。

“我手里有个艺人,其实也对表演特别感兴趣,还一直说想演上李昭老师的戏。”酒到浓时,目的也开始明显起来。

李昭这边没有搭话,那边又在问:“李编这年纪,应该还没结婚吧?喜欢什么类型的,我认识很多漂亮姑娘。”

“不用了。”李昭婉言谢绝,“我是同性恋。”

整个包房安静了快一分钟。

那人干笑一声,还想挽回场面:“没事,多大事啊,也正常。其实我也认识很多男模……”

李昭叹了口气,抬头就看到老师示意的眼神,充满了不赞成。

但老师也不是第一天不赞成,李昭理解他,这个年纪的人总是对同性恋充满偏见的。

“也不需要的。”李昭说,“我有喜欢了很久的男人。”

剩下一个小时,于是就这样变成了李昭的主场。他终于不用听那些互相吹嘘的言语,也不用将橙汁喝到饱腹。

终于散场时,柯以明说他太累了,替他开车。他便坐在后排闭目养神,也没看到柯以明的表情。

“老板,”柯以明开着车,“原来你不止跟我讲。”

他不再叫李哥,说得很轻,后面的车恰好一按喇叭,李昭骤然惊醒,迷迷糊糊地看向柯以明:“你刚说话了吗?”

柯以明说:“没有啊,街边上的人吧。”

李昭一抬头,发现车已经快到了。他指挥着柯以明将车开进去,下了车,正准备上楼,却发现柯以明跟着他。

“还有事吗?”李昭询问。

“后天要去参加戏剧节,明天中午的飞机。”柯以明说,“我帮您收拾一下行李。”

李昭说:“没必要,我不是残废,你也不是生活助理。”

他突然从心里涌起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或许不是此刻,是从梁泊言乱开玩笑的时候就有的。

他想梁泊言或许是误会了什么,但却又一点都不在意,甚至没有找他要一个解释。何其冷漠,像是随时能把李昭从生活里剔除出去。

这种感觉让李昭有着些许烦躁,要怪,除了怪梁泊言,自然就是怪面前的柯以明:“以后不要做这种献殷勤的事情。”

柯以明很明显愣了一秒,但反应迅速,马上答应。很自觉地将李昭送进电梯,便打车回家。

这才几天,就发现当时招聘自己的面试官提醒的绝非虚言,说大编剧人并不坏,就是脾气古怪,多捧着就好。

人坏不坏,柯以明并不知道,但后半句,现在已经领会到了。

柯以明突然又想起今天酒席上的话题,他拿出手机,衬着五光十色的夜景,发去了寻求八卦的信息:

“朱姐,”他叫得亲热,“您知道李哥喜欢的人是谁吗?”

第19章

或许是过去听了太多梁幻的事情,又或许太久没有喝过酒,对酒精的耐受度变低,仅仅只是喝了点威士忌,梁泊言就坠入到深不见底的梦里。

但首先出现的不是梁幻,而是冉东。

就是许耀军描述的那场饭局上,坐着开服装店的梁幻、倒腾收音机彩电的倒爷,还有尚未辞职下海的冉东。

冉东难得来到香港,站在门口听他弹琴,一曲弹完,过来抱了抱他,说:“都长这么高了。”

他拿到了冉东递给他的礼物,到自己的房间里坐着,拆着那繁复的包装外壳,而冉东继续在跟梁幻说话。

“我前几天去计生办,交了计划生育的罚款。”冉东说。

“你是不是有病,你才一个孩子交什么罚款?”梁幻吞吐着香烟,喷在冉东的脸上。

“计生办的人也这么说,我说我支持基本国策,先提前交了,逼着他们收了钱。”冉东脸上带笑,“我总有一天会让泊言认祖归宗,写在我们冉家族谱上的。”

“得了得了,你多给点钱比较实际,”梁幻说,“冉老板真有钱,人家香港人在深圳包二奶,你在香港养小三。”

“钱不是问题。”冉东承诺道,“对了,我打算送刘主任一套别墅,可能买在俄亥俄州那边……”

“又让我去?”梁幻问。

“那肯定不能写刘主任的名字啊。”冉东说,“钱我还是走老渠道转给你,由你这边代持。”

“你可真信任我,总有一天我卷款跑了。”梁幻说。

“那怎么可能呢?”冉东的脸上又浮起那层笑容,“我们可是有个儿子,想当初还是你主动敬我酒的。”

梁幻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声音都高了几度:“James,你站那儿干什么?”

梁泊言慢吞吞走出来:“这个乐高太难了,不会拼。”

“去叫阿姨教你。”梁幻说。

冉东没过一会儿便走了,梁幻转身回来,梁泊言仍然在拼乐高。

她从酒柜里挑了一瓶酒,开瓶之后,在桌边自斟自饮。自顾自地笑起来,重复了一遍:“我主动敬你酒的。”

“James,过来。”她招呼梁泊言。

梁泊言想把东西归位了再过去,但他的速度显然不能让梁幻满意,一抬头,梁幻已经提着酒瓶,站到了他的面前。

一只手伸过来,牢牢卡住他的脖子。猩红的液体灌进他的喉咙,坚硬的酒瓶撞击着牙齿,那是他第一次尝到酒的味道。大半瓶的酒就这样喝了进去,他想要挣扎,但这似乎激怒了对方,女人抄起酒瓶,砸在了他的头上。

那个酒瓶厚且重,碎片从脸上划过,带上了血。他觉得头晕,向梁幻讲想要睡觉,梁幻只是看着他,没有反应。像一尊美丽而冰冷的玻璃雕像。

窗外的晴空之上, 有飞机驶过,从启德机场出发,飞过九龙城,飞过狮子山,离开维多利亚港,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

就好像梁幻一样。

梁泊言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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