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一个火炉一座城32(2 / 2)

司徒昕嘴唇有些开裂,自从进了皇宫还滴水未进,虽然安南君差人给他准备了舒服的太师椅,却连一杯茶都没有奉,他心烦意乱,又听见安南君提起如此敏感的话题,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舔了舔嘴唇,道:“皇后人选乃重中之重,不可妄下决断。”

安南君笑着把司徒昕按回太师椅上:“提个意见罢了,何况今日只是舅甥交心,朕自不会向外人说你什么。”

舅甥交心。

司徒昕听着这四个字仿佛寒风般刺进他的身体里嘲笑着他。他总觉得今日的安南君和以前的安南君有所不同,虽然人是一样的,可说话方式和语调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他不可否认,他被吓住了,被一个年仅二十的小毛孩给吓住了,不是因为他的帝王身份,而是此刻他才看到安南君身上的帝王影子。

略有当年宗上陛下的风采。

而关于安南君忽然展现出来的帝王气质,司徒昕想过很多,想过是陈仁清让他今天提皇后人选的事情,包括薛农的死他也认为是陈仁清让安南君做的,他和陈仁清之间的争斗不乏安南君这个介质。

他的手下意识想端旁边的茶碗,才意识到根本没有放茶碗的桌子,片刻过后,司徒昕缓缓说道:“皇后贵为国母,身份必然尊崇,家世显赫最好,性子倒不用太过乖巧,要能镇得住妃嫔和内宦,陈国公家的嫡女陈时秀外慧中,陈老爷子和季文将此女调教极好,是为人选。”

季文是陈仁清的字,司徒昕向来喜欢表面功夫,纵使再不喜欢,面上也对陈仁清亲近得很。

安南君听完司徒昕这一番话:“哦?朕还以为舅舅会说司徒意。”

司徒昕现在只想赶快离开回府喝一口水:“意儿性子直,从小叫我宠溺惯了,当不起大任。”他现在只想查清楚薛农之死的真相,并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一个傀儡身上,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很渴,渴得要命。

安南君看着司徒昕离开的背影,脸上亲切地笑意倏忽转为一种恐怖阴森的笑容,一旁侍奉的高冀待在原地,没有贸然搬动太师椅。

安南君扭头,脸上笑容收敛几分,身体也放松下来,回到司徒昕来之前那副懒散的样子,让高冀找来宫女为他按摩太阳穴,仿佛刚刚费了他好一番心神。他闭着眼睛,高冀看见他稍缓神色,脸上还有些满足的意味,一边往火炉里加炭,一边用扇子稍微扇了扇让火势更猛:“陛下怎么知道今日阁老会来?”

安南君没有睁眼,反问高冀:“你那火炉里装的是什么?”

高冀一顿,心想陛下问的这不是废话吗,但还是答:“回陛下,是炭。”

安南君勾起嘴角:“不对,是火啊。”

安南君下榻,从高冀手中接过扇风的扇子,不顾里面火势正猛,舞动扇子频率反而增多:“我扇的越用力,里面的火势就越猛,让人暖和的不是木炭,是其中生出的火,木炭烧完成了灰烬,就不会再有任何用处。”

安南君停了下来,睁开眼睛看向高冀,高冀瞬间明白过来,豁然道:“这火炉是大安波谲云诡的局势,这木炭是前仆后继的安国朝臣,而陛下手中的蒲扇便是司徒阁老。”

安南君只需要隐在暗处便可操控全局,有什么事情他轻轻一抬手就能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今日不是司徒昕想来,而是安南君让他来,司徒昕本人却不知道自己已经默默地被安南君安排着走出了第一步。

“马闱赛将近,棽都,终于要起风了。”

-----------------

司徒府内。

从皇宫中出来以后,司徒昕就吩咐身边得力的人去查那名秀女的身份,在府内等消息的他如坐针毡,司徒浩看见父亲难得一见的担忧神色,问道:“父亲从宫里回来后眉头久未舒展,是碰到了什么事吗?”

司徒昕眉头抬起,脑海中还在不断回想着今日元和皇帝和他的交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听到儿子关心的问候,忍不住叹气道:“我今日总感觉那个孩子像变了个人似的,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大概是我太过安逸了才让我差点忘了他是那个女人生的孩子。”

司徒浩当然知道父亲指的“那个女人”是谁,从苇何宫变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司徒昕时常与他说起自己这位能力过人的姑姑,要的就是让他记住一点,女人是不能靠近任何与朝政有关的事情的。

面对儿子一脸困惑不解,司徒昕大概将宫里的情形给司徒浩说了一遍,而知道自家老爹竟然胳膊肘向外拐推荐陈时为后不禁有些生气。

“陈仁清那个老东西本就忌惮意儿的身份,父亲你又为陈时说话,这让妹妹如何在宫中行事啊。”

司徒昕感觉胸中有股闷气难以抒怀,咳了两声哑嗓子说道:“今日我本想是去问清薛农的事情,他像是早有准备一般提及此事并没有往日的愚笨与畏缩,反而一直问我关于皇后的事情。”

“他是避开此事不谈?”

“可他的解释从表面来看并无疏漏,面色从容淡定,不像心中有鬼。”

“或许他就是想知道父亲关于皇后人选的想法?”

“哼,他再笨也该知道什么叫亲疏有别,就算我推举了陈时他心里就真的以为我是这么想的?明明是我想要质问,可却偏偏叫他牵着走了。”

这时候,探报消息的人回来更是给了司徒昕当头一棒,薛农被仗棍打死是事实无疑,可那名秀女却是无中生有。司徒昕这时候才明白过来自己竟是犯糊涂犯到了现在,好端端死一个秀女又不是平头百姓,她要是死了,她跟着来的婢女怎么会没有消息,负责选修的姑姑和其他同房而居的秀女怎么可能如无事发生一般。

元和就是要薛农死。

但让司徒昕害怕的不是元和隐瞒的事情,而是这件事情的手段。

太明显了。

元和不傻,宫里有多少司徒昕的人不是秘密,一查就能查到的事情,怎么做的是痕迹败露一点谋略也没有。

他一直相信是陈仁清在背后给他指点,可陈仁清就更不可能用这种手段除掉薛农。一个恐怖的想法逐渐占据了司徒昕的大脑,他想到了一个不愿意相信也根本不相信的可能。

司徒浩将下人奉上来的茶亲自端到司徒昕的面前,安慰道:“父亲不必太过忧心,既无此事,父亲大可以此为题质问元和为何处死薛农,说不定还能往他身边安插更多的人手。”

思虑良久的司徒昕有种熟悉的口干感,看到司徒浩端上来的茶杯,仿佛见到了凶神一般倏忽愣住了神,瞳孔放大死死盯着那杯茶没有伸手接过。

司徒浩试探的说道:“父亲?”

只是一瞬,司徒昕将眼底那抹恐惧一闪而过,道:“是我疏忽了。”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