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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穆山显才轻轻嗯了一声。

穆山显一回来,家里一扫往日死寂沉闷的气氛,窗角那株枯萎许久的月季好像也有了生机,就连阿姨脸上也喜气洋洋的。

在医院时,虽然知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但是只要处在那个环境里,穆曼安就总是不安,半夜还时常惊醒,总觉得槐哥还没醒。

眼下回了家,她一桩心事落下,索性请了长假,安心在家照顾儿子。祝彰下班的时间也越来越早,陪着他一起做复健。

出院前,医生提前安排好了未来一季度的复健计划,毕竟穆山显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了两年,想完全康复不仅要花时间,更要用心。

他的情况还算是好的,家里人照顾时很上心,肌肉没怎么萎缩。再加上年轻人,底子好,他自己复健也努力,恢复也快了不少。

半个月后,穆山显已经能勉强站立了,虽然时间不长,只能站个十几分钟,但也算进步。

只是他的身体状况还是无法支持高强度的活动,去除了晨起健身的时间,穆山显每日睡到八九点才起,吃过早饭后,便让穆曼安推着他去附近走一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走完一圈再回来,时间还不到十点,穆山显又被穆老爷子拉去下棋。他下棋也不认真,十局九输,气得穆正松直骂他不争气。

祝彰过来凑热闹,陪着摆了几个子,也被岳丈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灰溜溜地拿出麻将盒,加上穆曼安正好四个人,凑了一桌麻将。

祝彰是个臭棋篓子,穆山显心思又不在输赢上,有时候故意输一输放松心情。不过穆曼安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牌技上很是精通。

于是,麻将桌上便出现了乱糟糟的一幕:

穆山显打一张就被碰或杠一张,简直就是个碰碰车,抬杠王,一副牌打得稀碎;祝彰明明能糊小七对,非要使劲给老婆和老丈人喂牌,两边都端水。穆曼安算着老爷子要的六万和八万,纹丝不动,最后糊了一把清大对。

清大对,这可赚大发了。

老爷子气得把牌一推,背着手慢悠悠地到后花园里找浇花的方幼蓉去了。留着剩下那一家三口瓜分他的花生——穆老爷子管得紧,家里人不许赌钱,只拿零嘴当个添头罢了。

下午,穆山显复健完,吃过晚饭再洗个澡,剩下的就是他自己的时间。

一过晚上,他便不怎么出门,只在房间里整理自己以前的物品,也翻出许多回忆。

高中69分的物理卷子,他看到分数才想起物理曾经是自己的弱项;书柜里还有一本剪裁、 装订好的一本高考满分作文和作文素材,甚至自恋地在后面附上了一模时他高达65分的高分作文,只是现在看来多少有些无病呻吟之感。

数学教材里夹着的小纸条,是同桌问他周六去不去打剑三,他表示兴致缺缺,邀请对方来家里一起打NDS,玩去年发售的火焰纹章系列。

穆山显翻了翻,还真的找到了他的机器,好好地放在盒子里保存着。他找出数据线充上电,竟然还能用,页面充满了年代感。

那时还是2011年,NDS在国内还比较小众,网吧都很少,大多数家庭购买的还是台式机。

许多年后,任天堂带着新机器和系列大作强势闯入国内市场,只是那时的穆山显正在美留学,为学业奔波忙碌,也很久不打游戏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不知名女同学送来的情书,粉红色的信封已经泛黄,胶水粘连的痕迹已经摇摇欲坠,穆山显没有翻看,封好信封口后又放回了杂物箱里。

晚上,他坐在书桌前,摊开一本笔记本,准备写日记。他的书桌正对着一扇宽大的窗,秋日蚊虫都已经褪去,打开一条窗缝,夜风从外面卷进来,抬头时,两片窗帘被卷得翻转飞舞,透过灯光可以看到窗外常青树的叶片。

谢景也曾坐在书桌前看书,在第二个世界里,他帝都的家中,谢景房间的书桌前也有一扇巨大的窗。他在视频和照片里曾经反复看到这样的场景,看到谢景往外眺望看到的窗景,一开始是谢景,后来又不是谢景。

他闭上眼,指尖轻轻抚摸着手掌下那本空白的日记本,纸面摩擦时些微粗糙的痕迹。

心理医生建议他记录下每一日发生下来的事,哪怕只是再琐碎不过的都好。于是每一晚的这个时间,他都坐在书桌前,旋出钢笔的笔帽,做好书写前的一切准备。

但直到今日,也没有写下一个字。

人类随时随地都在撒谎,即便是面对着一张白纸,也有合理化、社会化自己每一项行为的冲动,某种意义上,又何尝不是一种被驯化?

他今时今日在纸上写下的文字,究竟是想证明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还是仍在梦中没有脱离?真正看到这份证据的那个人,究竟是医生,还是旁人呢?

穆山显睁开眼,最终在纸上留下了一行字。

Never recreate places rom your memory,Always imagine new places——

绝不能在梦境里重建你记忆里的场景,必须创造新的东西。因为借用回忆塑造梦境会让你迷失,不知何为梦境、何为现实。[1]

穆山显没再去心理医生那儿复诊,对方打了好几次电话,都被他拒接了。医生最后只能无奈地联系他的家人,告诫穆曼安多注意病人的情绪,小心是否出现过自毁倾向。

因为医生的这句劝告,穆曼安吓了一大跳,此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儿子的动向,也委婉地试探过两次。不过穆山显并没有表露出极端的那一面,相反,他似乎渐渐在融入这种“新的”生活,穆曼安注意了一段时间,觉得没有什么问题,渐渐地就放下了戒心。

从那天让助理查找谢景的资料后,穆山显就没再有任何动作。

谢景就站在和他相距80公里的土地上,开车也不过一两个小时的距离,只要他想,就能看到现在25岁的谢景,但穆山显似乎从来没有过和老朋友叙旧叙旧的念头。

这段时间,他的生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社交也相当有限,精力都放在了复健上,好在颇有成效,大概过了两三个月,穆山显就已经能顺畅地行走了,只是如果想恢复到主神空间的水平,还有漫长的一段距离。

穆山显原本没有相见的打算,但或许命运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又千奇百怪,他在一个意想不到的一天,重新遇到了谢景。

作者有话说:

盗梦空间台词。感谢在2023-11-06 23:31:50~2023-11-07 23:2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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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单更)没给谢景一丝反悔的余地。

大病初愈后, 穆山显就有意地回避着与谢景的碰面。谢景父母虽也从商,但培养出来的儿子却是个两手不沾的,他的性格,宁愿在荒山野岭爬四个小时的山喂蚊子只为了一次采风, 也不愿意打着领带在人声鼎沸的上流社会上与人推杯换盏。

穆山显康复后, 对公司的事始终淡淡的,提不起兴趣。可祝彰带他出去应酬交际, 他也没有拒绝。

大概也是因为知道谢景不会来。

大家虽然都在A市, 但一个A市也有近千万人,想要在这千万人里偶遇其中的一个, 就如同在无尽的海中分辨出雪山泉水的分流——

这希望太渺茫了。

正是因为如此,当视线里出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时, 穆山显第一感觉是意外。他原本觉得隔了这么久, 应该不会再有波动,但心情还是起了波澜。

他的这份波澜与喜悦无关, 也不是慌乱和躲避,不是冷淡,更不是厌烦, 而是更为复杂、连他自己都难以说清的情绪。

想见,又怕见到。

“你钟伯,看着面热,实际上啊, 哼……”

“爸, ”穆山显看着那身影,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我去旁边吹吹风, 等会儿再回来。”

“行。”祝彰闻言, 截住了话头,“你去休息吧,这里是闷得慌……别喝酒啊,回头让你妈知道,非得连我一起收拾了。”

穆山显说了句知道了,径直往远处走去。

祝彰看着他的方向不像是去吹风的,正待细看,旁边的老总走了过来,端着红酒杯过来,想问问合作的事。祝彰敷衍了两句,再望过去时,身后却已经是人影憧憧,一时间分不清他去了哪里。

穆山显穿过人群,他模样英俊,眉眼深邃立体,身量又高,从一群人中经过时,格外显眼。其他人粗略扫一眼,就算之前没见过,但八卦传闻传得飞快,恐怕今天大半个场子的人都已经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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