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老张的幸福(1 / 2)

长乐大街,杨柳巷。

老张从开滚的锅里捞起一笊篱宽面条,在一盆开的滚烫卤水汤里浸一次,翻个个,如是三次,放进一个青瓷大碗,放上花生,豆干,和葱花做的汤汁。

一个小伙子,把两枚铜钱放进面摊收钱的木箱子,铜钱发出两声短暂的叮叮。小伙子招呼一声老张,端起这碗面条,在旁边的板凳上坐下,吃的呲溜做响。

老张答应着,脸上的皱纹笑得像波浪一样蕴开。

老张的面摊连一个招牌都没有,但这十几张板凳和三张小桌上总是坐的满满当当。

一个人只要他不犯法,不惹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无论做什么,做的久了,总能做出来点技巧,认识几个熟人,谋个简单的生活。

而一个几十年如一日的在寒冬里给大伙下面条的人,大家无疑是爱戴的。

吃面的人多数是本地的熟人,像刚刚的那个小伙子是在码头上卸货的,他的父亲也是码头上卸货的,他的爷爷也是码头上卸货的。他的爷爷带他的父亲第一次来这面摊上吃面时,煮面的是老张。他的父亲带他来这吃面时,煮面的也是老张。

卸货的人总是老的快,煮面的人似乎老的慢些。

对于这些老客户,老张煮面时总是会多给他们一些。

可惜他自己的孩子却不再喜欢煮面。他们嫌它挣得太少,来钱来慢。可是他们都忘了,正是这挣得少来钱慢的小本生意,把他们养大,把他们的孩子养大。

老张无法勉强自己的孩子继承自己的小本生意。而长年站着揉面,也让他的手上腰上腿上都是劳累留下的病痛。但他总是出摊。老张早已下定决心:“只要我还能干的动一天,我就不能干一晌。”

面摊没有灯笼,只有从煮面的灶里的火苗把面摊这一小块地方照的红红的,暖暖的。风箱拉火时,火苗窜出来,能看清小桌上坐的最远的那个人的脸。

老张的老婆比他小一岁,为他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顺带为他的面摊拉了一辈子的风箱。

老张虽嫌弃自己的老婆沉默寡言,但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的在乎和珍爱自己的老婆,但他从来没对她说过。

只要看到她在灶洞前那红红的脸,老张已经别无所求。

看着这一直在他身边,从稚嫩的少女变成满嘴缺牙的老太婆,他的幸福不需要对任何人诉说。

“张伯,张婶。今天生意不错呀!”温和的声音打断了老张的忆苦思甜。

这声音让老张心中一阵激动,这么多年来宋府的大公子宋远一直照顾自己的小摊。每次吃面都会留下一两银子,顶得上自己两个月的辛苦所得了。有几次他的面摊被公差和街上的混混找麻烦,都是宋大公子给摆平的。

靠着这不时到来的一两银子,老张为自己的三个儿子买了小院,成了亲。

老张深知宋大公子不仅对自己如此,街面上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没有得过他帮助的没有几个。但老张却认为自己对宋大公子有独特的感情,可如果你要问是什么感情,老张却只会张着嘴傻笑,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

老张一辈子靠煮面的手艺吃饭,养活一家人,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求过情。

“求人不如求已。”老张还未接手他老爹的面摊生意,还是小小张时,就已经从父亲那里得到了这个道理。于是,老张用自己的一辈子实践了这样一句话。老张是真的一辈子没有求过人,任何人。

可是他不求人,不代表他不需要求人。面摊几次招惹上麻烦,被人搅闹的几乎开不下去。

这时,宋大公子的爹,还有宋大公子主动出手为老张摆平了麻烦。

老张那时对求人不如求己这句话有了重新的认识。原来兢兢业业,认认真真的把面摊摆了几十年,无论严寒酷署,刮风下雨都坚持出摊,把开面摊这件看似不起眼的小生意做好,就是求已。

老张对宋府的人那是有着发自肺腑的崇敬与爱戴。虽然他很少进去宋府,连里面长什么样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记得那道可以并排行驶三辆马车的朱红大门和一人多高的青石狮子。但他对这个富贵人家只有衷心的祝福。祝福他们可以永远兴旺下去。因为他们没有做任何坏事,任何损人利已的事。

老张急忙在胸前的手巾上擦擦手上的面,摇摇晃晃着走过去,牢牢握住宋远的双手,一双浑浊的老眼里已有了泪花:“公子爷,公子爷,您可来了,一个多月没来了,可让小老儿惦记了。”

老张的老婆也站起身:“公子爷来了。”

宋远微笑回应:“张婶好。张伯好。”

他任由老张握住双手。老张的大手像火炉一样暖和,连他心里的烦闷似也给暖化。他一向尊敬和喜欢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老人就像这世上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勤劳工作,养儿育女,为家庭心甘情愿奉献自己的一生而无丝毫怨言。

这样的人虽然总是因为终年忙碌,而显得普通至极;但又因为终年忙碌,而让生活因为充实,充盈着一种简单的快乐。

“公子爷的手怎么这么凉?”老张上下打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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