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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回来才说是茱萸酒。
他满城去买茱萸酒,回来后,又说是关中街东头的那家。
真不知道,这一月,从小被众星拱月的顾濯缨是怎么忍下来的。
居然还学会了下厨。
换成他,早就当场砍了钟天离。
他做不到像顾濯缨一样,被骂得狗血淋头还笑脸相迎。
缓口气,板着脸,闭口不再言语。
钟天离亦不再多言,翘起二郎腿,开始闭目养神。
少顷,顾濯缨端着粥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到钟天离面前。
“钟神医,粥好了。”
钟天离看也没看那碗粥,张开眼,慢条斯理道:“我现在不想吃了。”
“只想喝茶。”
“你……”
路绥目眦尽裂,伸手就拔出剑。
他跟着顾濯缨这么久,从未见谁敢这么作践顾濯缨。
哪怕是九五之尊的景崇帝,也不舍得使唤顾濯缨分毫。
顾濯缨呵斥:“路绥,出去!”
路绥气得双手发抖,拿着剑一口气冲到客栈后院,把地上堆着的木柴砍到稀碎,这才泻下了滔天杀意。
房间配有专门的茶桌,顾濯缨不急不躁地坐在茶桌后,耐心地温壶、拨茶、注水、烤茶……
茶煎好,他扬手倒进茶碗,双手捧到钟天离面前。
郎君修长的十指端着青瓷茶碗,红色明亮的茶汤散发着醇厚的香味。
这些,足够自成一画。
钟天离顺着手视线上移,对上顾濯缨琉璃般明亮熠熠的双眸,里面淡然澄净,并无半点厌恶和不耐。
“钟神医,桌上只有这个普洱,你先尝尝。”
“若是不喜,你想喝什么茶,我安排人去买。”
钟天离面无表情,一口饮完茶汤,忽然道:
“你的随从说那姑娘至今不知道你的心意,也不知你为她做的这些事。”
“你为何不告诉她?”
这问题让顾濯缨沉默了。
他凝思片刻,哑声笑了。
“如果我现在告诉她这些,只会让她愧疚负担。”
“她身子不好,不能忧思过虑。”
想到秦归晚,他缓缓扬起唇角,眸中好似有春水在波澜荡漾。
“不如你帮忙医好她,她身子好了,不会动辄受激而旧疾发作,我也敢大胆表白心意了。”
钟天离乜斜顾濯缨,冷声讥讽。
“做梦!”
他起身,举步往外走。
“我要去看旧友,你来给我驾车。”
第134章 相遇
苏潇所在的墓地修葺得极好,四周建了风水墙,里面种满了松柏,还有专门的守陵人。
每个坟都单独立了碑,一眼望去,绿黛遥浮的松柏中,全是接连起伏的坟包和润亮如黑玉的墓碑。
苏潇的在最中间。
秦归晚第一次来这里时,守陵人告诉她,这块地是长公主花大价找风水先生选的。
因风水极好,哪怕有些官兵的家人还在,依旧不愿意迁走,坚持把坟留在这里。
据说,中间的风水是最好的。
秦归晚听完,当场哑然。
家中已经无人,她不在乎风水如何,她只是觉得,父亲一定希望和自己的弟兄们在一起。
故而,她没动过迁坟的念头。
这会,她和青枝打长惜酒楼出来,在路上买了一些上供之物,径直赶来了这里。
因下雨的缘故,处处皆是浅绿扑眼,空气里溢满了扑鼻的潮湿草木之味。
透明晶亮的雨珠顺着松针缓缓滑落,砸在了青枝撑着的油纸伞上,炸开成一朵小小的水花。
她站在马车边,一手撑伞,一手搀扶着秦归晚小心前行。
“阿姐,走慢点,小心脚下。”
地上有一层厚厚的松针,踩上去软绵绵的,秦归晚挎着竹篮,跟着青枝的脚步,一浅一深往前走。
刚进大门,守陵人遇到二人,笑着上前打招呼。
“你们姐妹又来了啊?”
苏潇的坟前虽然经常有人来烧纸上香,但是像青枝和秦归晚这种,初一十五必来,且每次都带着上供之物的并不多。
故而,守门人对二人的记忆特别深刻。
青枝和秦归晚笑着回应,走到苏潇坟前,青枝撑伞,陪着秦归晚一起跪下。
二人取出香烛,掏出火折子点上。
青枝将伞往前倾了倾,尽量不让细雨湮灭火星。
“父亲,女儿带了一坛酒给您。”
“我前两日听一个衙门里的老官差说他认识您,还说您生前喜欢喝茱萸酒。”
秦归晚伸手想去摸酒坛,青枝帮她倒出了三碗,端起一碗递到她手里。
秦归晚双手捧着,缓缓洒在坟前。
“您若是喜欢,就托梦告诉我好不好?”
她至今不知父亲的长相,也从未梦到过他。
只听老官差们说,父亲生得清秀俊雅,又能文能武,写了一手好字。
每次随着县老爷出门办案,总有姑娘窥视他。
她很害怕,如果死了,到了黄泉,会和父亲相对不识。
她在絮絮低喃,青枝在旁边默默把竹篮里的山茶糕等物拿出来,一一摆放到墓碑前。
心中暗语:父亲,若是您真的在天有灵,就保佑阿姐的旧疾早日恢复。
母亲已经没了,别让她再受磨难了。
一只躲在树枝中避雨的蓝绿喜鹊,好奇地歪头看着姐妹二人,喳喳叫了两声。
青枝侧首,看清那只喜鹊后,心里蓦然一暖。
“阿姐,那边有一只喜鹊,说明父亲听到了你的话,会让你实现心中所想的。”
喜鹊似乎在回应青枝,又拍翅叫了两下,秦归晚听到声音,也跟着软下了心。
“也许吧……”
话没说完,后面有男子的凌乱脚步声往她们这里来了。
青枝警备地回头。
看清来人后,泥塑般惊在了原地。
秦归晚觉察到气氛不对,尽管什么都看不到,也习惯地跟着扭头,望向来人之处。
一瞬间,世界猛然亮了起来。
远处的翠绿和银丝般的细雨静静展开在她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僵着身子的顾濯缨。
他这会正举着油纸伞给旁边的中年男人挡雨,自己的肩头和后背则全部被雨水晕湿了。
穿着一身有些发皱的黑色锦衣,脸上挂着浓浓的憔悴和疲惫。
俊逸潇洒的脸消瘦了不少,额前碎发凌乱地耷拉着。
几个月未见,她完全不敢相信,昔日有严重洁癖,潇洒懒散,每日一身华丽锦衣的风流公子,居然会变得如此狼狈,还谦卑地给别人撑伞。
在京都,顾濯缨是难得让她感觉过温暖的人。
如此猝然遇到,她呆呆看着他,竟然不知要以何种心情面对。
顾濯缨举着伞,耳尖不断发烫,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刚才跟着钟天离出来看旧友,走到这里才知道,原来所谓的访友,其实是上坟。
他千算万全没想到,秦归晚会在这里,还看到了如此狼狈的他。
钟天离死死攫着秦归晚的脸,半响,声音有些发颤。
“你是苏潇和云娘的女儿?”
秦归晚不知这男人是谁,但是见顾濯缨对他毕恭毕敬,想来不是坏人。
犹豫片刻,点点头,道:“你认识我爹娘吗?”
钟天离直直看着秦归晚,半响,低喃一句:“像,真像。”
满是褶皱的眼尾微微发红,他几乎喜极而泣。
“和云娘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丫头,你和你母亲这么多年去哪里了?”
“为何我来给你爹上坟,从来没遇到你们?”
顾濯缨猛然一个激灵,不可置信地看向钟天离。
“您的旧友是苏潇?”
钟天离进来就默不作声往前走,并未说好友是谁。
他一直未敢往这上面想。
秦归晚满头雾水,“到底怎么回事?”
“我是你父母的结拜大哥,是你还没出生时,他们就帮你认下的义父。”
钟天离哽了一下。
“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母亲在当年破城的时候死了。”
片刻后,马车里。
钟天离给三人说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当年,钟天离、苏潇、秦灵犀是一条巷子的街坊。
秦父是夫子,苏父是武师,两家虽不是特别富裕,但也是吃喝不愁。
钟天离因父母双亡,从小跟着年迈的祖父祖母以卖豆腐为生,活得比较艰辛。
不过,三个孩子并不在乎家中穷富,经常一起玩耍,关系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