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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濯缨的脑子嗡地一下炸了。

“动了真心,就是你第一眼见到那姑娘,就觉得她与众不同,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那群纨绔的话如海水般涌进他脑袋。

“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遇到她之后,会时刻惦念她,期间再遇到其他姑娘,便无半点感觉。”

“只想把那惦念在心的姑娘早点娶进门,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以后和她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他的脸霍然诡异发红,秦归晚紧张地抚上他的额头。

纤细无骨的手,带着浓郁温热的血腥味,轻轻放在了他额头上。

半响,樱唇轻启,欣慰地吐出一句:“还好,尚未发热。”

顾濯缨心跳加快,后背发疼,浑身说不出得难受。

他挣扎一下,想动动手脚,秦归晚按住他。

“别动!这熊的余温还没散完,你再躺一会。”

她看了眼洞穴外,抿了抿唇,道:

“余温散完,你的衣裳都是血,很快会结冰。”

“我必须出去一趟,想办法找取火之物,有了火,我们就不怕冷,也不怕野兽了。”

“不行!”顾濯缨果断拒绝,“你身子不好……又折腾了一天,出去后……万一眼疾发作怎么办?”

“咳咳……”说得有点急,他咳嗽起来,“荒郊野外……我到哪里去寻你?”

光想想他就快疯了。

“再等等……”

他失踪,景崇帝会调动所有御林军来找他。

不会让他在悬崖下待太久。

秦归晚沉思片刻,捡起一块石头塞到了顾濯缨手里,“我在洞穴附近找,不走太远。”

“若是眼疾忽然发作,我就大声喊你,你敲石回应,我辨着声音,应该能摸回来。”

她不能赌。

一旦御林军今日找不到这里,顾濯缨受那么重的伤,没有火取暖,挨不过这一夜,还是难逃一死。

“有猛兽……咳咳……怎么办?”顾濯缨简直要崩溃了。

她一个弱女子出门,莫说遇到人熊这样的猛兽,便是遇到普通的豺狼野猪,也无法对付。

“不会,这里有巨熊的味道,其他猛兽一时半会不敢过来。”

秦归晚站起来,干脆利索道:“天快黑了,不能再耽误时间,我速去速回。”

阻拦的话还没说出口,纤细的身影已消失在洞穴外,顾濯缨哑在原地。

他居然觉得她像雪兔般娇弱无助?

能一箭射中人熊心脉、徒手掏出巨熊五脏六腑的女人,怎么会弱不禁风,需要人保护?

她只是被旧疾和东羌身份束缚了。

他甚至怀疑,若不是身子不好,她真的敢用那块石头和巨熊正面厮杀。

许久后,他兀自笑了。

难怪那日扯着她上屋顶,沈晏之差点气疯了。

倘若是他的妻,其他男人敢碰,他一定剁了那人手。

笑完,他觉得自己可悲又可怜。

这是沈晏之的妻子!

他们伉俪情深。

不是为了找人救沈晏之,她今日不会多看他一眼,更不会和他说只言片语。

“顾世子!”

第88章 别动

听到秦归晚的呼喊,顾濯缨凛然一紧。

正要想法站起来,秦归晚兴冲冲进来,将掌心摊开,笑得顾盼生姿。

“顾世子,你快看,我居然一出门就在洞穴外捡到了这个。”

一块婴儿拳头大小,边角锋利的灰黑色打火石,正安静地躺在细长的殷红掌心中。

“有了火,我们就不怕冷了。”

她像个捡到宝物的孩子,双眸里盈满星光。

那星光也荡满了顾濯缨的心,他跟着笑。

“甚好……”

有伤在身,说话气虚不稳,他无法多言。

秦归晚将石头放在顾濯缨身边,又开始出去捡柴。

悬崖下的雪地里有很多从崖壁上掉下来的枯枝,捡起来并不难,只是都沾了雪,有些潮。

她很快抱着一堆柴回来,顾濯缨挣扎起身,她摇头制止。

“你后背受伤严重,现在勉强止住血,千万别乱动。我会生火,无须你帮忙。”

“你……”顾濯缨惊愕。

在大楚,名门望族平日生火皆用火折子,只有穷苦百姓才用火石。

贵女们从小锦衣玉食,连吹火折子都不会,更别说用打火石。

秦归晚并未接话,抿着唇角在熊身上摸了一会。

找到一块干燥之处,用短刀割下外面厚厚的皮毛,堆在了发潮的柴木上。

她又用刀将刚才垫在地上的披风拆开,把里面尚未浸湿的棉花全部掏出来和毛发扔到一起。

而后,她割下几块熊腹中的膘肉穿在树枝上,放在了一侧。

弄好这些,她跪坐在柴堆边,用短刀猛烈敲击燧石。

很快有火花闪现,引燃了毛发和棉花。

她扔下燧石和短刀,飞快捡起地上穿着膘肉的树枝放上烤。

油脂被烤出,一滴滴落在湿柴上。

洞穴内开始缓缓飘荡出焦香刺鼻之味,湿柴还在不断冒着刺眼刺鼻的黄烟。

这些味道全部盈在洞穴中,实在算不上好闻。

但是火苗实实在在烧燃了起来。

顾濯缨目瞪口呆,直直凝视着火光边的窈窕身影。

秦归晚认真烤着膘油,瞥到对面目瞪口呆的人,垂下眼睫,淡淡解释。

“我父亲是武将,性格粗鲁野蛮,最厌恶风花雪月和琴棋书画。”

“他说那些都是废物才学的,在战场上,难道要指望弹琴唱曲击败敌军吗?”

“他从小就找人教我们兄妹几人兵法、骑射、拳脚功夫和行军打仗时在野外的存活之道。”

“我出生身子孱弱,调理到十岁才彻底好,因不能习武,加上母亲身份低微,一直被骂是废物。”

“没办法,我只能在骑射和其他方面多下功夫。”

提到嫁人前的生活,她颇有几分怀念。

那些年虽受欺负,但不至于提心吊胆,且自由自在,能随时骑马出门。

心中惆怅上来,她随口感慨:“说来可笑,我是个姑娘家,却不会琴棋书画,甚至连女红都极差……”

这些全是顾濯缨没想到的。

“那你,现在……”

“如今,这些我都精通了。”

秦归晚顿了顿,缓缓弯下明亮的双眸,戏谑道:“成亲后,夫君手把手教我琴棋书画。”

“我为了给他绣锦衣,又苦练女红。”

只可惜,情窦初开,出生入死的四年感情,终究是错付。

她难过,但不后悔。

多无百年命,长有万般愁。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

如无意外,逃离沈家后,她此生不会再和沈晏之有任何交集。

漫长的岁月会把四年的时光磨成风轻云淡的一缕烟,最后消失不见。

谁会和一缕清烟计较呢?

“沈兄在东羌……待你……好吗?”

他明知结果,还是忍不住想问。

也许揪心的疼能提醒他,有些东西,是他不该存有妄想的。

秦归晚怔住。

那些带潮气的柴木被烤的半干,跳跃的火苗中不断窜出浓烟,熏的她眼睛发疼。

“很好。”

她低下头,挑动几下柴木,风进来,将火苗吹旺,浓烟跟着消散不少。

“我们一起流放边城时,他为了开个酒肆每天守着我,一直拼命攒钱。”

“汉人在东羌属于贱民,挣钱难于上青天。”

“哪怕同样帮别人写家书,他要少收一半的银子,别人才愿意让他写。”

“为了盘那个酒肆,他在外挣钱时每天只吃一顿饭,折腾得瘦骨棱棱。”

“甚至瞒着我去义庄帮人背尸……”

她复明那日,他拉着她去看新盘的铺子。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发现那双原本执笔的干净长手,满是茧子、冻疮和裂口。

俊朗的脸憔悴且粗糙。

后来,她偷偷找人打听才知道:

她眼盲在家那段时间,拓跋居为了挣钱,做尽了脏活累活。

却从始至终,没对她透露过半个字,更没让她担心丝毫。

她忽发高烧,拓跋居半夜背着她去医馆。

羌医见他们二人皆是汉人,不愿把脉开药,还放言说除非磕头求他。

拓跋居当场照办,那羌医这才不情不愿给她诊脉。

那是她唯一一次看到自己的夫君弯下脊背,磕头求人。

火苗烧到边角的柴木,又起烟了。

她眼眶酸热,嗓子吞沙石似的涩疼。

实在说不下去,低下头,敛了敛情绪,再抬首,恢复了平静温和。

“他是世上待我最好的男人。”

所以她才会看在拓跋居的面子上,选择宥恕沈晏之。

不爱他,是她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丝尊严。

不恨他,是她尊重给过她赤诚之爱的拓跋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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