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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摹冽便是做了,如此义无反顾。

两人身后的不远处,文昌星君静静望着这一幕,眉头微拧着,心有动容。

他向来觉得魔生来便是恶的,且这种恶是天性使然,无法改变的,今日亲眼所见之事,却叫他有些动摇了。

他活了二百万年,当初魔族尚未被封印时,他是目睹着魔族如何残害生灵,如何叫世间生灵涂炭的,而神界为了守护苍生,有多少无辜的仙神陨于那场惨烈的神魔大战中……

难道他真的心有误解吗……

几日后,三人离开长安城,前往咸阳。

路过那处破落小院时,摹冽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小院的木门已被岁月腐朽得失去了原本的颜色,看起来灰扑扑的,脆弱得好似用力踹一脚便会掉下来。

那门并未锁,有一侧微敞着,得以清楚看到院中的景象。

那日在泥坑中摔得脏兮兮的小姑娘已经被收拾得非常干净,她身上穿着一件粉色的衣裙,虽是粗布麻衣,衣物上还打着好几处补丁,但那补丁的形状却是精心设计过的,有的地方是桃心状的,有的地方是小兔子状的,可见修补者之用心。

摹冽自小在天界,穿的是灵绡织成的仙袍,轻薄舒适,冬暖夏凉,他却羡慕那小姑娘有娘亲缝制的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穿。

小姑娘正在院中玩儿蹴鞠,小短腿对着缩小版的蹴鞠踢着跑来跑去,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她娘亲嘴角含笑,坐在一旁的竹凳上绣手帕,时不时抬头望她一眼,嘱咐她跑慢些,小心摔倒。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小姑娘刚同娘亲撒完娇,嘴里嘟囔完不会的,下一息左脚便被自己的右脚绊倒,哎呀一声摔成了狗吃屎,当即哇哇大哭起来。

她娘亲慌忙起身将小姑娘抱起来,发觉小姑娘的门牙磕在碎石上断了一截,出了些血,倒是不严重,确定小姑娘身上没有别的伤后,见她瘪嘴哭时露出的缺牙,又心疼又好笑。

“叫你慢些,你非不听娘亲的话,现在好了吧,还说生辰那日想吃排骨面,如今门牙也断了一截,如何啃排骨?”

“好在你年纪尚小,这牙还会换上一换,否则可要带着颗断牙做一辈子丑丫头喽。”

听说牙断了吃不了排骨了,小姑娘更伤心了,趴在娘亲肩头呜呜呜地哭得好像刮大风了一样。

“好了好了,啃不了排骨不代表吃不了肉了呀,娘亲到时挑肉多的排骨买,刮下来再煮便好入口了,囡囡照样能吃。”

“真的?”小姑娘抬起头,用悬着泪的大眼睛看娘亲。

“娘亲何时骗过你?”

“你下来自己再玩儿会儿,娘亲多绣些手帕拿去卖,赚钱给阿囡买好多好多排骨。”

“嗯!”小姑娘面上露出笑来,在娘亲脸上亲了一口,便乖乖下地自己玩儿了。

摹冽望着这一幕,弯起唇角,眼中却是红的。

小孩子忘性大,方才还因为玩蹴鞠摔倒了,此时已然忘记了痛,又对着蹴鞠踢了起来,踢着踢着那蹴鞠却突然不听使唤了,兀自换了个方向滚,仿佛长了腿一般,一直滚出了院子,到门外才停下。

小姑娘弯下身捡起蹴鞠,看到脚下好大的几锭金子,金子下面还压着一张字条,但是小姑娘不识字,也不敢乱捡东西,于是朝院子中喊道。

“娘亲!娘亲!快来!”

女人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走出来:“怎么了?”

她随着小姑娘的指引看去,只见那些明晃晃的金锭子下压的字条上赫然是:吾与尔等有缘,特赠尔女生辰礼,愿尔等平安喜乐,日日有排骨食之。

女人的邻居是个教书先生,因耳濡目染,她便也认得些字,小姑娘见娘亲眼眶发红的模样,着急地问她怎么了,听娘亲说今后可以日日吃排骨了,高兴得在原地蹦起来。

“定是老天垂怜……神明显灵了。”女人含着泪仰头,望向湛蓝的天际,喃喃道。

她永远也不会知晓,垂怜她的并非神明,而是一介受万人唾弃的魔物。

因为体会过世间疾苦,所以那魔物愿意在危难时刻毫不吝啬地伸出双手,去托起那些苦难众生,带他们走向光明。

“她们会一直幸福下去的。”燕执望着摹冽的背影,开口道。

摹冽看着母女二人的笑容,那温馨的氛围叫他移不开眼:“那便好……”

“走吧。”

到了咸阳时恰好入夜,正是晚膳时辰,三人赶路劳顿,寻了一处酒楼准备用些东西。

刚刚在雅间入座,燕执手下的一名神将突然现身于他面前,抱拳跪于地上,说妖界有异动,似有一只近百万年修为的大妖冲破封印跑了出去,请他赶紧回去看看。

百万年修为的大妖,实力趋于九重天的上仙,若是窜逃出去,怕是会霍乱人间。

那封印中的情况唯有封印加持者、及其后代方能探清,他祖父祖母前几日去冥界会老友了,他父母则于东海隐居,亦不在天界,因此他必须回去一趟。

燕执眉间紧锁着,看向文昌星君:“师尊……”

文昌星君:“无事,你去吧,寻古籍之事我自己便可以。”

燕执点头,看向摹冽,用唯有二人能听到的传音术道:“阿冽,我不在时,劳烦你替我照看师尊,定要跟紧他,他武力修为低下,便是不慎遇到个小妖都会吃亏,我不放心。”

摹冽笑道:“阿执哥哥放心吧,我会的。”

“好,我去去便回。”燕执这才放了心,起身同神将一齐消失在雅室内。

文昌星君同摹冽本身就对彼此没有好感,燕执在时,尚且觉得不适,燕执走后二人间的氛围更是冷清到了极致,谁都未开口说话。

摹冽从前还会看在燕执的面子上,对文昌星君恭顺尊敬,而这几日他看着燕执与文昌星君卿卿我我,实在没有心力再同他虚与委蛇。

两人于雅室中的紫檀木圆桌面对面而坐,距离十万八千里远,井水不犯河水。

文昌星君只点了一碗素面,端坐着,安静地进食。

燕执走后摹冽便没了胃口,叫小二上了几壶酒当水一般一杯接一杯地喝。

在他喝完整整五壶还想要第六壶时,文昌星君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平静:“你这般空腹喝酒,甚是容易伤身……”

摹冽抬眸望了他一眼,眼中已有醉意:“要你管。”

“这天下唯有阿执哥哥能管我。”

文昌星君眉头微拧,没有说话。

小二又端了五壶酒上来,摹冽又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

文昌星君的面吃完了,幻出一块叠得四方的帕子拭唇,随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站住。”摹冽面无表情地抬手,一道散发着红光的捆仙索飞过去,将文昌星君上上下下捆得严实,便是一步也迈不开。“你要去何处。”

“你这是作何?”文昌星君皱眉道。“放开我。”

酒意上头,摹冽便是跟他杠上了,侧头看他道:“便是不放又如何。”

“文昌星君活了两百万年,居然连区区一条捆仙索都解不开,当真是白活了。”

文昌星君在人神两界皆是备受尊敬,何曾受过这等屈辱,他气得浑身发抖,咬牙道:“你这魔物,平日里果真是装模作样,看似乖顺,实则顽劣不堪,你便不怕我告诉太子殿下吗?”

摹冽自嘲地笑了一声,提起酒壶倒酒,眼中已然通红:“呵……告诉便告诉,总归他心悦之人是你,永远也不会变成我。”

“再坏,也不过是变得同其他人一般,讨厌我罢了。”

文昌星君皱眉,终于明白摹冽为何如此反常:“你心悦他?……”

“是啊,我心悦他。”摹冽突然间出现在文昌星君面前,两人的脸近在咫尺,他笑道。“如何?你要杀了我吗?”

文昌星君皱着眉看着他不说话。

摹冽很快又觉得自己的话好笑,笑容黯淡下去:“你杀我做什么,我便是活着,也赢不了你。”

文昌星君深知他这是喝多了,眼下同他是讲不了道理的,只能哄道:“你放开我,今日之事,我便当作没发生过,我不会告诉燕执。”

摹冽抬起头:“真的?”

“真的。”

“那你可要说话算话……”摹冽笑着,凑到文昌星君耳边,轻声道,“要不然,我便杀了你。”

文昌星君胸前剧烈起伏着,隐忍着怒火,气得面色惨白。

摹冽确实将他身上的捆仙索松绑了,却将两人的手腕系在了一起,如此,文昌星君便跑不掉了。

他虽醉了,但时刻记得答应阿执哥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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