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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情人簪,自然是成双成对的,倒没有什么特别的用处,就是簪于发间,能告诉旁人俩人是一对,自己心中觉得高兴罢了。

不过何等商品到了老板口中皆能说出花儿来:“正是,公子,此乃上好的情人簪,簪身是用贝壳制成,通体光滑亮泽,处于金乌之下会散发出五彩绚丽的光芒,寓意着您与您爱侣之间的情谊如同金乌那般绚烂、永垂不朽。”

宽大袖子遮掩下,燕执紧了紧文昌星君的手,凑过去压低声音对他说道:“师尊,我们要一对吧。”

“你挑一对,回去给我戴上。”

文昌星君耳根至颈部处泛起微红,垂眸看向摊上的簪子,最后挑了一对簪头上嵌着一只渐变淡蓝色贝壳的,而那贝壳凹陷面中央镶着一颗雪白饱满的珍珠,做工虽不算精致,却别有一番风味。

“就要这对吧。”

燕执:“老板,包起来。”

“好嘞!”老板美滋滋道。

燕执回头看了一眼,碰巧对上摹冽失神的目光,后者正站在街对面的面摊旁边,见燕执望过来,扯开嘴角朝他笑了一下。

燕执皱了皱眉,收回视线,目光在摊上扫了一圈,又挑了另一对翎羽形状的贝壳簪子,叫老板包起来。

他同文昌星君一起走向对面,停在摹冽面前,将装着簪子的淡黄色长方形锦盒递予他。

“阿冽,这簪子送你。”

摹冽怔了怔,因一夜未眠而有些苍白的脸上扬起一缕喜色:“送我的?”

他接过盒子打开,却发觉那盒中的簪子有两支。

燕执笑道:“嗯,此乃情人簪,老板说寓意着同爱侣之间的情谊永垂不朽,我同师尊买下了一对,顺带为你也买了一对,愿你早结良缘,待你遇见心仪之人,便将这簪子送予那人一支,虽不值钱,心情好时带着图个喜气也是好的。”

待燕执的话说完,摹冽眼中的笑意已然消散殆尽,他知道燕执是故意的,目的是为了让他死心。

摹冽弯唇。

“那便……多谢阿执哥哥好意了。”

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大费周章。

光是见到他同文昌星君站在一起,便足以让他知晓何为心如刀绞了。

文昌星君看着二人的表现,不知为何那氛围让他觉得有些莫名,摹冽分明在笑着,文昌星君却觉得他好像在哭。

来不及多想,他们还有正事要做,不能在此停留太久。

穿过这条喧嚣街市,便到了僻静的闾里,此处墙高瓦绿,多是达官显贵居住之地,人间疾苦必不会在此处发生。

他们一路向东,在路过一处破落民宅时,摹冽被一道稚嫩的哭声吸引住,蓦得停下了脚步。

“娘亲……娘亲……我错了……不要抛下我……”

“阿囡错了……”

那哭声是从民宅后面的小巷里传来的,他缩地成寸,下一息便出现在那泥泞的小巷中。

昨夜长安城刚下过雪,今日金乌升起,天暖和了些,雪便化了,小巷中东一个泥洼,西一个泥洼,小姑娘看着才三四岁,怎么都追不上娘亲的步伐,跑得太急,便摔进了泥洼里,抽噎着连哭都来不及便努力爬起来继续追,没跑几步又摔倒了。

不论她如何惊惶地哭喊,前面那个女人的步伐始终未曾慢过一下,甚至不曾回头看过一眼。

“为何要抛下她。”

女人的步伐因为面前凭空出现的红衣青年而戛然停下,她倒抽了口气,惶然道:“你是何人……”

摹冽无悲无喜地注视着面前的女人,道。

“我问你,为何要抛下你的孩子。”

女人的衣衫褴褛,面容枯瘦,眼下发青,俨然一副命不久矣之相,她从惊惶中回过神后,眼中便无休止地溢出泪水。

而就在这片刻的功夫,那满身泥泞的小姑娘已经追了上来,抱住娘亲的大腿,撕心裂肺地哭喊道。

“阿囡错了……娘亲打我吧……娘亲怎么打阿囡都行,只要别抛下阿囡……”

“呜呜呜呜呜……娘亲……阿囡害怕……”

女人再也控不住,蹲下身抱住怀中小小的身子,与女儿哭作一团。

“你这小贱蹄子,为何不听娘亲的话……将你送去戏班子拜师学艺,是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能有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你为何那么不听话……总是这般不管不顾地跑回来,若那戏班子班主生你的气,不收你了,你以后怎么办……”

“阿囡不要去戏班子,阿囡只想同娘亲在一起,呜呜呜呜呜呜……”

“娘亲也想同阿囡在一起……”女人哽咽道,眼中满是悲伤,“可是娘亲……陪不了阿囡多久了……”

小姑娘哭累了,便抓着女人的衣襟,在女人怀中睡着了。

她虽然身上脏兮兮的,但脸蛋圆润泛着红光,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泪珠,很是可爱,能看出平日里应当被照顾得不错。

摹冽这才从女人口中知晓,原来她并非想要抛弃自己的女儿,而是她身患重疾,自知命不久矣,才不得不给女儿寻找一条活路。

她害怕自己哪日突然病死了,幼小的女儿会活活饿死在家中。

女人原本有着一个幸福的家,相公年轻力壮,在码头做搬货郎,而她在家中操持家务,哺育女儿,偶尔还会做些针线活拿出去卖了补贴家用,日子过得虽不富裕,但很是美满。

直到有一日,她的相公在做工时遭遇意外横死,留下她们孤儿寡母活在世上,女人虽悲痛万分,但为母则刚,靠着帮别人浣衣打扫,硬是将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儿拉扯到了四岁。

若是日子就这样一直过下去,也是好的,然而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就在前不久,女人开始时常感到腹中绞痛难忍,一咳嗽便会咳出许多血来,渐渐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身子日渐枯槁。

好心的邻居见她实在可怜,便借了她一笔钱叫她去看病,那大夫看过之后,只是不断摇头叹气,叫她尽早安排身后事吧。

女人这才狠心,将女儿送到了城西的戏班子去,那戏班子班主原本是不肯收这小姑娘的,还是女人跪地苦苦哀求,才得来的机会,小姑娘却不知珍惜,只知道缠着娘亲要回家,所以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摹冽听完这个故事,面上露出一个笑:“你会好好活下去的……同你的女儿一起。”

那笑容中所蕴含的、无尽的悲悯,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介魔物身上的。

可它就是出现了。

摹冽抬起手掌,将掌心贴在女人的额头上,暗红的光源顺着摹冽的掌心源源不断地进入女人的额头,淌向四肢百骸,让女人千疮百孔的身体渐渐愈合。

女人的意识变得很混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浑身暖洋洋的,身体变得很轻,肉体上的痛苦被逐渐驱散。

就在这时,摹冽身侧一道白光闪过,燕执凭空出现,扣住摹冽的手腕,皱眉道。

“阿冽,你不能救她。”

“她此生注定要受病痛折腾而死,那是她上辈子累积的业障,需得用今生来偿还方能消解。”

“你若是改变了她的命数,那业障便会转移到你身上。”

轻则出门摔成狗爬,重则影响气运,厄运不断。

摹冽笑着,轻声道。

“我知道。”

“反正我生来便是罪恶的,多一份业障,也没什么可怕的。”

“但是这个小姑娘……她会有娘亲疼爱,快乐、幸福地长大……”

摹冽将女人的身体治愈之后,抹去了她和小姑娘脑中有关于这段苦难的回忆。

摹冽将手从女人额头上收回,女人茫然地环顾四周,想不起自己为何会在此处,她低头,看向怀中熟睡的女儿,喃喃道:“怎么这么脏啊……”

“娘亲带你回家洗洗……”

摹冽和燕执一行人方才便隐了身形。

望着女人抱着小姑娘离去的背影,摹冽仿佛看到枝玉仙君怀抱着年幼的自己,步入金乌笼罩之处,去过温暖的生活了。

“日后不可再如此了。”燕执道。

“知道了。”摹冽笑道。

有些苦厄可渡,有些苦厄却是万万碰不得的,尤其是身上背负着业障尚未还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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