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李小珍、李志和莫文卫19(2 / 2)

马文学对李小珍只是单纯的感到亲切,她的平易近人让有轻度社恐且尤其是怕与女孩子交往的他感觉到轻松愉快。李小珍不像有的女孩子那样一副高不可攀的神气样,以为每个亲近她们的男孩子都对她们有那个意思。她总是笑呵呵的,没有那些“非主流”和“杀马特”的忧伤与颓废,属于那种青春阳光美少女类型。无论是对自己熟悉的莲莲,还是对李小珍,马文学都只是拿她们当朋友对待,他是相信男女之间是有纯粹的友谊的。

何况他还处在被王芳拒绝的伤感之中。但是他面对王芳的拒绝也仅仅只是感伤,王芳算是他的初恋,对于恋爱这回事他是懵懵懂懂的,也没想过要有什么未来。但是初恋却又是极其美好的,这才难免会让他有所感伤,因为初恋还捆绑了他的童年。

马文学坚信他的未来是与文学相关的,他甚至把文学当作他的信仰,天真地以为他的生活只需要有文学就已足够。其实他一直都只算是一个文坛边缘人,他没有加入过任何级别的作协,联想到朱光荣那样水平的人都能加入,孤傲不群的他反倒不屑于加入。这些都不重要,也不是他在乎的事情,在文学领域他有很多崇拜者,但是他更希望自己成为鲁迅那样的人。做一个社会和文坛的观察者,批评家,写批评文章投稿让当前那些互相吹捧、互相推荐“优秀作品”的家伙羞愧难当。但是他马文学作为一个高中辍学的打工仔,显然既高估了自己投稿的那些文章的含金量,更高估了他在广州投稿的那些报刊杂志的包容度。总之,他的所有投稿都是泥牛入海。

“无所谓,不采用是你们的事,投不投是我的事。我不会停止投稿的,等我的思想越来越成熟,文笔越来越老辣,你们终究无法对我的作品置之不理。积极的人生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跌倒后爬起,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奋进,朝着梦想指引的方向执着前进。直到梦想成真!”

马文学一直以来很少与外界生人交往,学习和工作以来,他常常是关上交际的大门独自回到书的世界中去。他把心灵交给伟大的先贤哲人们,与他们进行心灵对话,听他们解读人生的真谛。唯有这样,他的心境才能由浮躁归于平静,一切人世间的纷纷扰扰都与他无关了。他甚至也不想关心家里的事情,与父母很少打电话,与哥哥和妹妹更是没有来往。

莲莲和庆狗子笑他脱离现实生活,不了解真实的打工生活让他有了触动,庆狗子的那句“打工的目的是为了不打工,至少是为了让下一代不再打工”对马文学触动很深。他在做他的闲散文人梦的时间里面,偶尔也不得不强迫自己思考一下未来要承担的家庭责任。

每天加班到深夜他也会在洗完澡后跟室友李志聊聊文学,偶尔也走出宿舍看看,坚持不吃夜宵的他受李志的影响,偶尔会一起找个小摊吃点麻辣烫。

李志是马文学的室友,两人睡上下铺,马文学刚搬进去的半个月内他们都没有说过话。据马文学观察,李志内向、勤快、节俭又安静,长得倒是非常符合大众对诗人的期待,瘦高个子,一脸忧郁。他比马文学进万杰早一年多,床上堆满了书,睡觉只剩下一小片地方。他常常在床板上支一个折叠小书桌,然后在书桌上奋笔急书,时喜时悲,时怨时愤。他特别喜欢讨论现实社会:

“谁若对现实社会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必将挨一记现实社会给他的耳光。恶狠狠、火辣辣的耳光!”

马文学对他有种特别的亲近感,他们两个人都喜欢文学,都不讲究穿着,也都比较安静。通过闲聊他们还发现双方都秉持“宁可在糊涂时发奋,绝不在清醒时堕落”的信念,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互相看得顺眼了,成了工友兼诗友,互相借书给对方看,也把自己写的诗给对方看。马文学的书并不多,他只带了鲁迅全集,还有唐诗、宋词和元曲的一些集子。几乎没有一本新诗集,马文学更喜欢古典文学。

据李志自己说,他是粤北山区的,因为家贫被迫辍学出来打工很多年了,他在深圳的FSK电子厂熬了五年,几乎得了抑郁症。他的哥哥在广州这边的五金厂上班,听说FSK不断有工人跳楼自杀,怕他也受影响就把他叫回身边了。因此他逃出了电子厂,又进入了服装厂,一样是在流水线上消磨青春。他已经写了一百多首新诗,据他说只有几首投稿被采纳过,不过都是投给了不知名的小报或杂志。于是他和马文学算是同病相怜。他的诗中充满了愤怒和不满,绝望和诅咒,马文学读了之后很不喜欢,他的评价是:文采几乎没有,技巧也非常单一,几乎全是大白话,甚至不会押韵。但是他没有说过分的话:

“可能你是现实主义风格,写的都是你的生活和遭遇,字字见血,句句含泪。而我是浪漫主义风格,我的诗中不会直接写现实生活的细节,不会用太过直白的意象和词语。我比较喜欢古典文学的含蓄美,当然我目前也只学到一点皮毛。”

“哦,那你是李白,我是杜甫了。”李志对马文学的这种评价很满意。

“哪里哪里,我们都只是门外汉,也许我们人生中的最后一首诗勉强可以达到他们的初级水平吧。”

“唉,没办法,为了生存,我们只能把青春虚度在车间里面,天天加班,没有时间多读书学习。”

其实李志不知道的是,马文学在万杰连加班的资格都没有!没错,在万杰想加班是需要资格的!既然没有资格加班,他就可以比李志多点时间读书学习,代价是他只能拿几百元的基本工资。现在的马文学渴望多了解这个社会,多了解他已经加入的打工仔群体,因为他从李志的诗中读出的血与泪太过触目惊心,完全超出了他对这个社会的认知。在他这大半年的打工生活中,他的个人体验还不算差,虽然也有太多不公和辛苦,但是绝对不是李志那首《闹钟》诗中描写的那样痛苦:

你方方正正的身体,

欺骗世人以正直的印象,

你圆圆的小脸,

讨好我信了你的可爱。

在每一个天刚亮的清晨,

你都做了奴隶主的帮凶,

把我从梦境中惊醒!

你用你美妙的滴滴声向我索命,

像恶魔的酣声,

像巫婆的阴笑声,

像资本家拨弄算盘的噼啪声.......

诗人被迫起床,

像没摊熟的煎饼。

身体被铁铲强行拉起,

滚烫的铁锅上还沾着他的灵魂!

啊,你这无情的闹钟——

你这剥削者的监工!

李志把这首他很得意的《闹钟》诗给马文学品读,让他提点意见。马文学说总体上还不错,但是他觉得新诗没有韵味。李志不以为然,他当面直指马文学不懂新诗。马文学没有争辩,他承认自己对近代以来的绝大多数新体诗都评价很低。但是他不承认自己不懂新体诗。马文学进万杰后没有交到朋友,以他的朋友观,那些每天跟他打交道的同事只算是熟人。至于李志嘛,两个人的文学审美是冲突的,因此难以有朋友的交情。

好在他在某些时候会碰到李小珍,他们会聊上几句工作上的事情:“我啊,想给资本家加班却没有资格,想给国家交个人所得税也没有资格。现在个人所得税起征点是一千六百元,而我的工资最高只拿到过一千,想为国家做贡献还要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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