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并不亲的亲兄妹(2 / 2)

这时候外面有警笛声在响,马文学好奇,要出门去看,被哥哥和妹妹拦住了:

“你先不要出去,应该是查暂住证的治安队来了。你刚来没有暂住证,出去说不定会被他们为难。”

“查暂住证有么子好怕的?我刚来广州还没有,跟他们说一声过几天去办就是了。”

马文明叫弟弟躲在房间不要出声,告诉他:“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搞不好要抓你去关上十天半个月,还要罚款。我们刚来那几年管得是非常严的,管你有没有证都可能被抓去关或者罚款,完全看他们的心情。我和爸爸都被关过,有的人在里面不老实还挨打过。”

“啊,简直无法无天了,都没有人管他们?”马文学完全不敢相信,他对那些人明正义滤镜的。

马文雪说:“他们都是本地的地痞流氓混进体制的,能管他们的人跟他们都是乡里乡亲的,哪个会管?”

“不过你不用怕,现在好多了,上面整顿过几次他们就老实多了。”马文明和马文雪都出去接受检查,临走还是提醒马文学:“你还是不要出来,万一来的是几个没有素质的家伙,你还是有可能会倒霉的。这次先躲过去再说。”

到了中午,马大毛跟三个老乡一身脏兮兮地回到家,随便洗了把脸就忙着吃饭了。马文学见到的父亲是一身煤渣,手指甲里面还有残余煤炭,双手的黑根本洗不掉。脱在门口的解放鞋里面也有碎煤渣,鞋底已经磨平,似乎不具备防滑效果。见到三个儿女都在,房间很干净整洁,饭菜已经做好,他没有半句夸奖的话,只是脸上有愉快的神色。他没有喝酒,饭也吃得很快,边吃边跟儿女随便闲聊几句。吃完他就倒在只剩下床板的床上睡了。

马文学在妹妹的帮手下收拾了碗筷,等哥哥和妹妹走了就在外面的院子去看书。本来哥哥和妹妹都问他下午要不要去繁华一点的地方玩,被他拒绝了。父亲一回广州就开始干活了,他必须帮他做好饭菜,准备好洗澡水。他从心底承认自己对父亲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他只是在尽人子之孝,毕竟自己是靠床上那个粗暴的、严厉的、内敛的、沉默的男人辛苦养大的。

中午马文学犯困,他没有去床上午睡,只是趴在一个高的塑料凳子上打旽。听到有人在骂人:“臭婆娘,你这个马踏牛踩、猪压狗骑的骚货,跟老子装什么良家妇女啊?你要钱老子给你就是,不要跟老子装正经!”马文学揉着他惺忪的睡眼走出去看到印小毛在那打电话骂人,他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能骂出那么伤人的脏话。很久之后马文学才从老乡们的闲聊中知道,印小毛跟一个有夫之妇有一腿。

下午一点左右,马大毛午睡醒了就骑一辆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出门了,他们四个人只有三辆自行车,马大毛带着印小毛。马文学一个人在家也实在无聊,就出门漫无目的地走。他沿着昨晚庆狗子回去的路一直走,心想也许会在前面碰到庆狗子。

这条路是真的太长了,马文学感觉到自己已经走了有半小时,他的步行速度算是非常快的。粗略估算应该有五公里左右了,可路的尽头似乎仍然看不到,甚至连路边的风景都一个样,都是远处是香蕉林,路边是野生的竹子。这激起了他的探索欲,他更加想知道尽头有什么,于是加快脚步继续走。不到五分钟他发现路的尽头是一条大河涌,有一个简易的码头。

码头上有几个人在挑东西上上下下的,他立马想到很可能就是父亲他们四个人,一路小跑到快到码头时他突然停住了。他怕自己这么冒失地跑过去会不会被父亲骂,就站在十多米外望过去,看到河岸上有一个人在记录什么。不难猜测,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正在帮一只小运煤船卸货,每个人挑两个塑料桶里面装满了煤,就这么一趟又一趟地上上下下。其中三个人都是保持平均两分钟上下一次的节奏,只有一个人每次都慢一趟且步伐不稳,走在跳板上脚步打晃。马文学从身形判断,那个人铁定是印小毛了。他不知道印小毛是因为身体不够强壮,还是刚入行不适应这体力活的强度,替他捏了好几把汗。

马文学没有发出少见多怪的震惊之叹,这种活在老家也是很常见的。他清楚记得小时候父母都会从离家很远的地里面把挖出来的红苕用箩筐挑回家,老家通常只有一条小山路上坡下坎的,哪怕是下雨天又怎么样?但是他的心毕竟是善良且敏感的,父亲干这么累的活为的是什么呢?当然是为了多赚钱!多赚钱做什么?还不是为了让家里早点脱贫致富,靠出卖劳动力存够给他和哥哥建房子的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学电脑要三千块钱,不晓得要让他挑好多次煤才能凑够。算了吧,我开不了口找他要这笔钱。”

马文学转头走了,心里盘算着晚上吃什么菜,觉得应该让父亲吃好点。前方有一个岔路口,他一时犯了难,来的时候没有留心,现在回去他迷路了。

“喂,你一个人跑这里来玩,迷路了是不是?”庆狗子正骑摩托车经过,他的车多了一对后视镜,车后还有一个满脸稚气的女孩子,圆圆的脸蛋上青春痘都还没褪去,一头乱蓬蓬的非主流发型,上面有七八个不同颜色的小发夹,长长的刘海把眼睛遮住。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搭配低腰牛仔短裤,腿上套了一条过膝的黑白条纹的袜子。

马文学“哦”了一声,被庆狗子的烟味呛到了。他看到了那个女孩子,抱以礼貌性的微笑,也没多问。庆狗子又说:“昨晚上我不是说要带你去上网吗?我刚刚去找你发现你不在,回来却在这里碰到你了。走吧,上车!”

“哦,你终于肯把后视镜装上了。不过去网吧远不远啊,我不想回来的太晚了。”

庆狗子一拍胸口说:“你放心,我又不是二百五,这周围哪里有网吧我一清二楚,我给你挑个最近的。”

马文学看到那个女孩子抱紧庆狗子的腰往前挪了挪,给他留下非常宽敞的位置,他识趣地与女孩保持一个身位的空间,双手抠住车架。庆狗子回头一看,笑了笑说:“你也不必躲那么远,她就是我说的那个女朋友,叫莲莲,她们90后没有你想的那么爱计较。都抓稳了,我很快的!”

到了附近村里的一个平房的二楼,里面只有十几台旧电脑,有一半电脑围了几十人在打CS。这显然是一处黑网吧。老板的电脑轮流播放着那些很火的网络歌曲,一首放到一半的《求佛》听得马文学心里烦躁,好在很快到了下一首《隐形的翅膀》,马文学一听就爱上了。庆狗子大方地帮马文学也开了一台机,蓝天白云的XP系统界面让马文学既熟悉又陌生。他在初中就交过微机费,但一学期总共也没上过几节电脑课,对电脑的操作仅限于会开关机。庆狗子则熟练地登录了自己的QQ,瞬间“滴滴滴”的消息声响个不停,而一旁的马文学却对着电脑桌面不知如何开始。

“你有QQ吗?在这里登录。”叫莲莲的女孩子帮马文学调出了QQ登陆窗口,她的声音是轻柔且动听的,笑容也很甜美。她有一颗标志性的小虎牙,微笑和说话时都会露出来,显得俏皮可爱。

马文学一脸茫然,他的手甚至还无法熟练地操作鼠标。庆狗子忙着回他的消息,叫莲莲帮马文学申请一个QQ号,莲莲申请后登录了QQ,让他修改资料。在起昵称时马文学一时犯了难,只好先用真名。很快他收到一个叫“猴赛雷1314”的发来的好友验证,不禁奇怪地问:“我刚申请的QQ号就有人想加我?”

“哈哈,那是我!哪有你那样直接用真名的。怎么样,我的特不特别?”庆狗子得意洋洋地在那继续回复消息。

马文学没说话,他发现一个更奇怪的好友申请,那些字他完全不认识。像是“爱你到死,有事烧纸”,可每个字都多出了不应该有的偏旁。

“呵呵,这个是我呀,我用的是非主流专用的火星文,你们80后看不懂很正常啦。”莲莲笑了笑抢过鼠标通过了申请。

马文学尴尬地跟着笑了笑,感觉自己的有点少见多怪了。他盯着自己的好友列表,仅有的两个人都在身边,想体验一把聊天的乐趣都没办法。于是问庆狗子有没有他堂姐王芳的QQ。

“好吧,我满足你,我未来的堂姐夫!”庆狗子坏笑着朝马文学喷了一口烟,凑过来给王芳发了好友申请。然后又说了一句:“忘了跟你讲了,我堂姐没回去过年,因为她去了中山了。具体的事情你今后慢慢问她了。”

马文学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冰水,感觉自己的世界出现了撕裂,显示屏的闪光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更加忧郁。网吧的一切变得索然无味,呛人的烟味更加令他厌恶。他失神地让到一边,让莲莲登陆她的QQ去装扮她的QQ空间。在等庆狗子他们的时间里,马文学想起他从一个女同学那里看到的一本叫《六弄咖啡馆》的小说中的一句话:

“爱不会因为远距离而脆弱,人才会。”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