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小牛郎(中)(1 / 1)

小树根不知道自己跌倒了几次,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跑多久,他只知道自己的妈妈有救了,虽然身上的疼痛让他几近昏迷,但是心中的希望支撑着他快步跑着,快跑回家妈妈就能好起来。想到妈妈,树根就仿佛看到了那个一遍又一遍数鸡蛋,一次又一次把玉米面放进自己的菜团子,一次一次把自己棉袄放在怀抱里暖好给自己,一次一次的在雪天雨天等着自己回家,把省下的一个鸡蛋给自己的妈妈。妈妈,你等我。

跌跌撞撞的树根跑回了家,疯了似得推开了屋门,急忙向屋中破旧的土炕看去,虽然眼睛血肉模糊,但是树根还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妈妈在破旧的土炕上,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儿子,紧紧地攥着一个纸包,心如刀割,慢慢的将树根搂在了怀中,摸着树根的伤。多年的凄苦,饥寒交迫,冷嘲热讽,多年的委屈,不如意都在一刹那涌上了心头,看着怀中的儿子,看着破败的房屋,这位坚强的母亲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啊,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去守护疆土,追求国家安定。我呐!我怎么办啊!你儿子长这么大吃饱的次数屈指可数啊,你怎么忍心抛下我们娘俩啊!为什么偏偏死的是你,为什么我什么也没做错,还是有人欺负我们,为什么啊。

树根从未见过这样的妈妈,以前有流氓上门,妈妈拿起柴刀,很勇敢。以前没有米下锅,母亲给自己吃菜团,她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看了看自己,树根明白了为什么,咬着牙站了起来,擦了一把脸,说道:“妈妈,树根不疼,妈妈不哭,树根保护妈妈。”然后踉踉跄跄的去给锅中添上了半瓢水,忍着小腹钻心的疼,把药放进了锅中,点燃了火后说道:“妈妈,今天有一位大人救了我,还给娘亲买了这些药,想来是一位顶好的人,等娘亲好了,我要去好好感谢这位大人,如果他有牛,我就给他的牛喂最好的草。”

看着锅中的药渐渐地散发出了味道,树根仿佛已经看到了妈妈好起来的样子。锅中的药味并不好闻,但在树根看来,比肉汤更加诱人。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这小小的宁静。

只见一个四肢肥胖,满身油污的胖子张嘴喊道:“刘寡妇,你死没死,没死的话老子的地份儿该交了。”树根满眼焦急,急忙出门说道:“田大叔,我妈妈病了,能不能过一阵子再交啊,再过一个月我放牛的钱就发了,我给您送过去。”然而姓田的肥胖男子没有看眼前的小乞丐似得孩子,直接推开了他进了屋。

田百光,郭举人村的屠户,也是一个私田不少的地主,虽然靠地租就能过活,但是说不能坐吃山空,还是以杀猪过活,其实就是抠门,想要落些猪下水,给自己的佃户一些下等肚肠。所以佃户们都叫他田癞子,或者田败光。

几年前想趁夜色强要了刘寡妇,谁知道面对自己答应的丰衣足食,这个本应最没志气的寡妇却举起了柴刀。田癞子没想到这个村妇如此刚烈,灰溜溜的提着裤子跑出了玉米秸秆穿成的大门,自此之后,他就想方设法的为难这娘俩,想让刘寡妇从了自己谁知这寡妇性格刚烈,就是不从,让田癞子好一阵头疼。

这次刚从大集上回来,就听说刘寡妇从山上滚落危在旦夕。急忙来讨要地租,也许这样就能如自己所愿。

想到这里田癞子开口说道:“刘寡妇,你也知道,你这身子骨有初一就不一定有十五了,你们家穷的大门都是草结的,你要是现在从了我,你那小孽种,我就收了做个长工,大抵是饿不死的。怎麽样?”树根的母亲闻言说道:“难道你忘了,当年你媳妇难产,被土匪绑架,是我男人救下山的,你是畜生嘛!”

田癞子扣了扣耳朵说道:“少和我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我就知道现在你要还钱,没钱我就打死你生的小杂种,把你卖到大车店去给那些出苦力的下等汉子们爽爽,约莫十天半个月也就还上了。怎麽样,是从了我,还是去卖!”

树根听到这些话怒火中烧,从门后拿起了柴刀就要向田癞子的脑袋后面砍去,手还没抬起来就被田癞子带来的长工一脚踢翻,田癞子回头看了看捂着肚子在地上如野狗般的小树根,笑道:“狗都知道要脱身个好人家,你该是上辈子杀了老牛,得报应了。小孽种,不是伍长的公子今天要吃鸟雀,我就打死你,孽种。”

身后的长工早年是军中的伙夫,会个一招半式,不过这村野有个一招半式也就够了,若不是自己不想私房事被别人听到,想来强上,这刘寡妇是没有招架之力的。看了看房中,实在没有什么入眼的东西,刘氏突然向后缩了缩,田癞子上前一把拉开了刘氏,拿出了她身后的东西,一个精铁制得牌位。撇了撇嘴只觉得凉气袭人,应该是块好铁,打一把菜刀正合适。刘氏慌忙想要夺回,却被田癞子一把扔在了地上,惨叫一声,晕厥过去。田癞子看着倒地不起的刘寡妇说道:“装死可没用,明日拿不出钱,点了你的房子。”

树根看着娘亲晕厥,想要上去扶起,又被一脚踹开,田癞子打量了一下屋里,对手下长工说道:“大黄的盆,不是让小公子玩火器打坏了吗,他们家那口破锅凑活用吧,真他妈晦气。”手下闻言将锅中草药倒在了地上,拿起锅大摇大摆的走了,四邻上了年纪的妇女都以讹传讹说刘寡妇想勾引自家男人,自己风韵犹存才没让他得逞,更有甚者说她男人是被气死的,树根是大车店里野汉子的野种。

树根听着四邻们毫无感情的冷漠眼神,唇齿相讥,默默地关上了草编织的门,从地上的泥土中捡起了药,在口中嚼了嚼,慢慢的爬向了妈妈,嘴里满是鲜血,慢慢掰开妈妈的嘴,将药嚼烂了之后,一点一点送进妈妈的嘴里,哭着看着一动不动的妈妈,说道妈妈,你吃药,吃了就能好起来了,一个十岁的孩子,嚎啕大哭。嘴里的药苦涩难忍,心里的苦,透骨入髓。

窗外寒风呼啸,窗内一地狼藉,别人家里喜气洋洋,树根抱着妈妈的头蹭了蹭。

妈妈死了。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