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章 初战24(1 / 2)

周天虹随着营长在乡间土路上走了半个小时,来到一营驻地。一路无话。

营部的一张红漆八仙桌上,摆着一部手摇式电话机。营长立刻摇通四连:

“喂,喂,你是锤子吗?你们连长呢?哦,到班里去了,那你赶快来一下。”

他放下耳机,马上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通讯班长!”

不一时,一个佩带着手枪的年轻战士跑了过来,立正回道:

“营长,什么事?”周天虹听出他带着浓重的陕北口音,猜想他是一个陕北

红军。

“把你的驳壳枪解下来!”营长命令道。

通讯班长犹犹豫豫地取下手枪,一边狐疑地瞥了周天虹一眼。

营长从皮套里取出一把德式手枪,想不到手枪比那破旧的皮套还要破旧。天

虹斜眼看去,枪身没有一点光泽;似乎还有一些斑驳的红锈,虽经反复擦拭也没

有擦掉。

营长哗啦哗啦地拉动枪机,几粒子弹崩崩地跳了出来。他察看了一下枪膛,

又打了两个空机。然后把子弹压好。

“还有子弹吗?”他问通讯班长。

“没有了,你给我的时候就是这几粒子弹。”

“把你的也抠出几粒来!小气鬼!”

通讯班长十分勉强地、迟迟慢慢地从自己的子弹带里取出了五粒递过来。营

长把手枪和子弹往周天虹面前一擩:“给,你拿去吧!”

周天虹恭恭敬敬地接过枪来,佩在身上。

这时,进来一个身佩木壳驳壳枪的年轻军人,向营长打了一个敬礼。周天虹

一看,这人不过二十一二岁,面貌俊秀,显得十分英武。

“锤子,”营长脸上微微露出笑容说,“上面分配来一个排长,抗大来的,你

把他领回去吧!”说过冲着周天虹一指。

“我叫左明,是四连的副指导员。”年轻的军人笑嘻嘻地走过来,一面作着

自我介绍,一面同周天虹热情地握手。

周天虹刚要去背背包,就被左明一把夺过去,搭在肩上。然后拉着他的手说:

“走吧,几步路就到。”

这使周天虹的心头感到一阵温暖。自从今天早晨进入一团,与胡参谋的亲密

交谈,还有与团长、政委的接触,都使他心头充满信心,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憧憬。

可是自接触到营长那个黑脸汉子之后,那种隐隐约约的轻蔑,却如给他泼了一瓢

冷水似的。现在左明的热情又似乎使他心里升温了。

“左明同志,您什么时候参军的?”他问。

“也就是1935年吧。”左明笑着说,“红军长征经过我们四川,那一天我正

在山上给地主家放牛,他们就向我宣传,要给穷人打天下,我一听就很动心,把

牛往树上一拴就跟他们走了。我在家里没念过书,现在也只能看个通知,写个七

歪八扭的信。你来了好,可以帮助我们了。”

周天虹见他和颜悦色,一面说,一面笑,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显得十分漂

亮、可爱,很有点喜欢他。

“你过去打过仗吗?”左明忽然转过头问。

“没有。”周天虹微微红着脸说。

“那没有啥。”左明说,“谁也不是天生就会打仗,只要不怕死,打几仗就锻

炼出来了。”

左明的话,充满抚慰和鼓励的语调,使他深为感激,只默默地听着。

“过去,我们这里也来过学生干部,打仗不行,后来调到机关做文书去了。

但是,我不认为一个不行,就说成全都不行。”

从这些话里,周天虹对营长的冷漠才似乎找到了解释,因而对左明这种推心

置腹的交谈非常感动,他觉得这个放牛娃的面貌和心灵都是这样可爱。

连部到了。院子里一片战前的忙碌景象。一个略显驼背的中年军人,正在给

各班分发子弹。“连长!”左明冲着那人喊了一声,那人就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他就是新来的排长,从抗大刚刚毕业,名字叫周天虹。”

周天虹刚要举手敬礼,连长已经把他的手握住了。天虹见他黑而瘦的脸上,满是黑胡碴子,鼻梁上架着一副平光眼镜,镜片后面一只独眼布满红丝。

“你来得好!”连长热情地说,“指导员负伤住院还没有回来,连里只剩下锤

子跟我两个人啦!每天两眼一睁,忙到熄灯,连个拉屎放屁的工夫都没有。”

“我刚出学校门,一点经验也没有,还希望连长多多帮助!”天虹也热情地

说。

“帮助?我能帮助你什么?”连长嘿嘿一笑,用他那口山东话说,“我从小

斗大的字识不了半升,家里穷,没饭吃,就跑到军阀部队里当兵。后来又开到江

西剿共。在那里当个熊兵真倒霉透了,一天挨打挨骂没有个完,气得我一枪就把

狗日的连长崩了,领着几个弟兄投了红军。当了几年红军,没有挂过花,不想长

征到了陕北,山城堡最后一仗,给我留下了一个纪念,成了独眼龙啦!现在全团

上上下下,不喊我刘福山,都我‘瞎子’,‘刘瞎子’!一开头很不受听,仔细一

想,也没有啥,本来也差不多成了瞎子了嘛!”

周天虹笑了一笑。刘福山又认真而又真诚地说:

“同志们山南海北地聚到一起,不容易。说句不受听的话,子弹是没有长眼

的,今天,咱们在一条炕上睡觉,一个锅里吃饭,到明天就不定谁是死是活。我

们在一起工作,就是一条战壕里的生死弟兄。我这人没有什么别的缺点,就是有

一条儿,性子急,说话不会拐弯儿,有时候爱骂人。事后也很后悔,可是改不了,

这也是旧军队留下的军阀残余。这样吧,今后我的毛病犯了,你就狠狠地批评,

再不你就骂我几句也行。我决不会计较的。”

“连长,咱们先到三排去吧。”左明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提醒说,“打完仗再

唠嗑吧,今天怕没有时间了。”

“好,好,先到三排去!”连长挥挥手,一边走,一边又说,“小周,今后咱

们就摽着膀子干吧,千万别让咱们四连落到别连的后边去。我常给同志们讲,既

然是干工作,干吗不跑到前边要落到后边去呢?既然是干革命,干好也是干,干

坏也是干,干吗不当英雄要当狗熊呢?”

他们来到三排,战士们正忙着擦拭枪支。刘福山当众宣布了命令,又特意把

各班班长和支部委员召集起来嘱告了一番。周天虹的军事生涯,一种陌生而新鲜

的生活,也就从此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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