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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县令囊中算不得如何宽裕,一直耽搁到今日才选好。

可也足够叫刘夫人高兴。

因为来到兴州而日渐寡淡的夫妻情,一时都似是融洽亲密了许多。仿佛重拾了初初成亲时的浓情蜜意。

刘夫人看着来客自称宣王府属臣,看着他们与刘县令亲热地相扶着往门内走。

刘县令模样清瘦,单是瞧着便很是有几分文人风骨。又念及与同行的人有同乡之谊,便也不避讳了。

万世荣直接了当地叹道:“兴州吏治怎会败坏至此?”

刘县令大惊:“何出此言?”

万世荣面露苦色,道:“我看他们个个都只想着溜须拍马,嘴里半句真言也不肯吐。若是日日专注此道,又哪里还有为百姓造福的心思呢?”

刘县令脸红了红,想起那日宣王妃说的话。

他道:“也并非如此,只是贬谪至此,个个都不好过。唯有博出一条新的生路来,方才能为百姓争取更多的福祉。”

“可我观刘县令就并非那样的人。”

“惭愧,惭愧……”刘县令说着,眼圈还有些红,叹道:“我这身老骨头本来也要折下去。”

“但没有折下去不是吗?”万世荣叹道,心下也高看这刘县令一眼。

兴州风气如此,他还能独自坚持,可见不易。

刘县令眼圈更红,哽咽道:“是宣王殿下扶起了我弯折的骨头。”

万世荣一愣。

“这……此话怎说?”东阁祭酒也愣怔出声。

刘县令叹了口气,却不愿多谈,只道:“殿下何等明主,我都羡慕诸位能做王府属臣。”

万世荣动了动唇:“殿下……殿下用兵如神,英武非常,确是明主。”

“尔等定要好好辅佐殿下。”刘县令又哽咽道。

万世荣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了。他们自然是这样想的,但由旁人来嘱咐,那就……有些别扭了。

好似这兴州官员,上上下下都比他们与宣王殿下更为亲近。

而且他们口中所描述出的宣王,也实在叫他们觉得惊奇又陌生。

万世荣咂摸着嘴,一时觉得没滋没味的。

等进了厅内,他们低头朝刘夫人行了礼。

万世荣才又道:“只怕美色误人啊……殿下虽英明,却抵不住那宣王妃……”

他说着语气更沉:“她哪里有后宅妇人的模样?殿下议事,她竟也要旁听。殿下不曾开口,她便先插了声。岂不是有牝鸡司晨之象?”

“这……”刘县令犹豫片刻。

牝鸡司晨,自来是文官最为警惕、憎恶的乱象。

但……但那日若无宣王妃开口起头,宣王殿下兴许就会在失望之下直接离去了。

他受了宣王妃的“恩惠”,若此时应和万世荣,又岂能算大丈夫?

却没想到还不等刘县令出声反驳,刘夫人便已经先气得涨红了脸,牢牢抓着那簪子,一个跨步上前,厉声斥道:“便是寻常人家,夫妻也要常常坐在一处商量议事。”

这倒是啊。

刘县令心下赞同。他与刘夫人就是如此,有事总要互相说一说。

“你们管得倒宽……今日前来,莫不是想哄骗我夫君与你们一同,去求殿下不许王妃随行旁听吧?”刘夫人语气更怒。

其实这才她最担心的。

她怕丈夫真被忽悠着去了。

万世荣目瞪口呆,一时气得须发横飞。

前脚才说宣王妃牝鸡司晨,后脚这刘夫人就又冲出来指指点点。

这刘县令都不拦着自家夫人吗?

却见刘县令冷着脸道:“宣王妃也是手段有度,宽和大方的聪明人物。尔等不必如此低看她。”

刘夫人按捺不住,又插声斥道:“既然到了这样的地方,夫妻一体,同心共度,又有何错?”

刘县令也深以为然,知道刘夫人是想到了他们自己。

他本来想说,诸位既为王府属臣,何必得罪宣王妃?君不见宣王手下无数兵将都愿听她一言吗?

到此时,也就全咽了回去。

“道不同,不能共语。请回吧。”刘县令道。

这下万世荣他们是真傻了眼了。

就连这独一股的“清流”,到头来却也还是说了宣王妃的好话!

“既是王府属臣,王妃也该是你们的主子,你们如此妄议,哪里还有半点君子品行?”刘夫人越骂声音越响。

万世荣面色难看,实在听不下去,沉声道:“不错,道不同!难怪刘县令如此,原来自家夫人便是这般不遵礼教之人。”

他气得甩袖就走。

其他人也连忙跟了上去。

片刻后,他们站在兴州这片偌大的土地之上,却陡生一股格格不入的感觉。

那感觉令他们难受,令他们茫然。

宣王妃怎么就成了众人满口称赞的人物了?怎么就说一下都说不得了?

这边的动静也没瞒过薛清茵和宣王。

听亲卫说起他们挨个登门时……薛清茵纳闷:“他们挺有闲心,这便结交起兴州官员了?”

亲卫笑道:“是打听殿下的喜好呢。”

不多时,又一个亲卫疾奔进门来,张嘴便道:“在万世荣离开后,司马邱兆写了密信送往京城。”

方成冢站在一旁,疑惑道:“咱们威慑力不够?邱兆还敢告密?”

“所告应当并非矿山之事。”宣王显得很平静。

薛清茵面色古怪,脱口而出:“不会是猜到益州起祸事了吧?那这邱司马可真够聪明的。”

她顿了下,忍不住生气地道:“这万世荣也真够拖后腿的。”

既然益州那边有章太子旧部的手笔,那么此事迟一些被皇帝知道是最好的。

这能留给他们充足的时间去解决益州的事。

该收拢的收拢,该处置的处置……

但若是传到皇帝耳朵里去,事情恐怕就要变得更复杂了。

“万世荣是不是还在背后骂我了?”薛清茵眯眼问。

“是……王妃怎么知道?”亲卫尴尬一笑。

薛清茵冷哼道:“似他这样的老古板,看不惯我一点也不奇怪。但办事令人讨厌到这个份儿上,他这样的也真是不多见。”

方成冢接声道:“这些个做属官的,大都一个心理。”

“嗯?”薛清茵扭头。

方成冢一笑,道:“希望主子是明主,又怕主子太能干。拼了命地想彰显自己的本事,凸显自己的作用和重要之处。尤其他们在益州吃了瘪,眼下更是想力挽狂澜了……”

薛清茵指了指自己:“便挽到我身上来了。”她撇嘴:“真该剐了。”

宣王沉吟片刻,下令道:“将人带过来。”

薛清茵听见这话,连忙转头:“不会真要剐他们吧?”

“殿下,京中有信。”亲卫狂奔而来,手持一封信,递到薛清茵面前,“是薛大公子给王妃的。”

薛清茵觉得挺离谱。

贺松宁怎么还给她写起信来了?是阴阳怪气啊?还是挑拨离间啊?

薛清茵拆开信,只见抬头便是“吾爱清茵”。

薛清茵:“呕。”

宣王问:“怎么了?”同时微微侧过了目光。这一扫,便也扫到了那个开头。

宣王:“……”

“吾爱……清茵。”宣王启唇,缓缓吐出这四个字。

周围的人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么肉麻的话不应当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自殿下的口。

哦,那就必然是出自那位大舅哥的手了!

方成冢摸了摸鼻子。

心道好嘛,这下撞一块儿,那没准儿等下真把人给剐了!

万世荣等人回到住处,屁股还没坐热,就见到了宣王亲卫。

“殿下传我们去,可是为议益州之事?”

“那此事耽搁不得。”

几人说着便欢喜地往宣王那里去了,他们全然没想过可能是宣王不喜他们与兴州官吏来往。毕竟他们是王府属官,按理来说,他们和宣王更亲近,属于“自己人”。

唯有万世荣看了一眼亲卫冷酷的神情,心里有些犯嘀咕。

他们很快被带到花厅,刚一踏进门,便隐隐嗅到了点香风。

再抬眸,目之所及处,是紫藤色罗裙,裙摆柔软地垂落在鞋边。那鞋面上还镶着宝珠。

他们最讨厌的来了……宣王妃竟然又在此!

万世荣当先抬起头,但还是从喉中挤出了声音:“拜见王妃。”

薛清茵手里抓着一只茶碗,她并不喝,只是轻轻划动碗盖,一边道:“听来倒也恭敬,怎的还私底下骂我呢?”

万世荣几人只觉得脑中“嗡”一声响,顿时变了脸色。

转眼就跪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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