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白马城15(1 / 2)

初冬的风吹得牧草枯黄,这是塞北的十月也是古大陆的十月。

一队骑兵从黛青色的大山下疾驰而来,马蹄踏在枯黄的草场上,掀起阵阵烟尘。绘着黑色老虎和黑色豹子的大旗由远及近,只在瞳孔里走过一个眨眼的时间,便从大山脚下杀到了眼前。

领头的汉子在临近山坡时朝天空握紧拳头,身后的骑兵看见后勒紧缰绳,马匹齐刷刷地立在旷野上。风从骑兵队中走过,升起团团白烟,这是马匹汗水遇到冷空气凝结成的结果。带头的汉子从包里翻出一张地图,在秋风中展开,与身后的人看了起来。

深蓝的天空上有飞鹰挥动的翅膀,翅膀下是一条河流蜿蜒的身姿。一座小小的城池坐落在河流拐角处,只有在地图里它才比群山高大,但从山顶俯瞰看去,那只是一个人世间喧闹的小角落。

元成七年,西疆古木白犯上作乱,在罗斯帝国的支持下招兵买马,公然杀害朝廷钦使……

元成十年,古木白联合塞北西方四部,意图割据自立,后立塞北库车部玉素克为大汗,自领伯克,在库仑发动叛乱,战火一度席卷西疆七大城……

元成十一年,元平帝因沉湎酒色病逝于第一次全面战争期间,年幼的黄治帝即位,古木白在罗斯帝国的催促下,将侵略的目光瞄向内地……

李晓拿着地图比照着山川河流规划着骑兵队行进的方向,朱老板在他旁边手拿着地图一角,帮他抻平,防止被秋风吹乱。

这是他们到达西都后的第十天了。临出发时李晓接到京城的军报,说西都附近发现古木白的斥候部队。他们到达后便在西都附近展开搜索行动,至今一如所获。古木白的斥候就像天上的飞鹰,匆匆在视线中掠过长空,便消失不见。

“前面应该是白马城吧!”李晓指着山坡下一座小小的城池,对着朱老板说道。

朱老板看了一眼地图,拿手指在上面大概测算了一下这里离西都的距离,朝李晓点点头。

“前朝白马将军的封邑,没想到也破落成如此了,当年也是从西都入塞的繁华之处啊!”

白马将军是前朝征战西北的大英雄,因战功获封“县候”。皇帝特意下令在他征战的要塞之地以他的名号建造了一座城邑,以彰显他的英雄之名。

“杀白马以劳军士,倾美酒以敬天地。”朱老板紧跟着李晓的话说。虽然他们此刻站在山坡上,离白马城还有些距离,但土夯的城墙上长满杂草,看来已荒废很久。

“最近读了一些书嘛,汇荣。”朱老板难得正经一次,李晓还是忍不住揶揄道。

“听了一些戏文,听了一些戏文。”朱老板摸着脑袋,害羞的红了脸颊。周遭的将士见状,哄然大笑。

“今晚我们就去那里过夜吧!”

李晓对着身旁的将士们说道。他们从西都出发已紧紧追逐一伙斥候的踪迹五日,将士们都很疲惫。

“大哥。”朱老板把马靠近李晓,他们追逐那一队斥候已经五日,原本相差两日的路程已被缩短到一个白天,可今天中午却在这附近失去踪迹,他担心那伙斥候就隐藏在周边,“还是小心为上。”

西都通过一条群山中的“走廊”连接大漠,高耸的山峦紧紧将这一条“走廊”包裹在群山之中。敌人大规模的部队很难越过陡峭的山峦入侵,山间的小道也只能通行少量部队。白马城位于走廊最东端,是最靠近西都的边塞城市。

这支斥候部队的规模并不大,从地上散乱的马蹄印来看,只有五十几人。他们通过山间的小道长途跋涉而来,所带的粮草一定大过弹药,而自己手下的将士都是“虎豹营”的精锐,虽然只有三十几人。

“除了白马城,我们离最近的城镇还需要一日的距离,晚上在荒野露宿太危险了。敌人的大部队不可能越过山岭来到这里,如若敌人的小股部队想把我们引到这里利用以逸待劳的优势来吃掉我们,我们可以将计就计。”李晓控制缰绳,将马头对向身后的骑兵们,“现在检查枪械,入城后提高警惕。虽然我们的人数比对方少,但我们可是‘虎豹营’的骑兵,在我们的土地上,我们就是不可战胜的军人。”

众人齐声说“诺”,枪械从肩上拿下的“哗啦声”不绝于耳。自从第一次全面战争失利后,黄治帝就在恭亲王的建议下,将京师三大营改制成九大营,“虎豹营”就是九大营中除皇帝亲军“虎枪营”外最强骑兵。

“出发!”李晓扬起马鞭,直指白马城。虎豹营的骑兵们从山坡上一跃而下,马蹄带起的烟尘如滚滚长龙呼啸在天空之下,远方的大山静悄悄的注视着时间,没有言语。西北冬日很快就消散的日光撒下一片金黄的粉末照在骑兵眼前,在白马城的西边,将众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像是能横绝时间。

……

临近傍晚的白马城街道上没有多少居民,金黄色的阳光洒在斑驳的土墙上抹平坑坑洼洼的墙面,生长在城墙上的茅草像是水生植物般在夕阳下随风摇晃。

李晓在靠近白马城时特意让骑兵调整方向,沿着城墙绕行半圈后由北门进入。虽然城头竖着帝国的“黄龙旗”,但城墙处并没有多少守城士兵,只有两三个拿着弓弩的人在垛口上小心看着李晓他们,另外两个拿着长矛的在城门处巡视。

李晓勒紧缰绳立在城门处,守城的两名士兵看着这一队骑兵有些紧张,紧握长矛询问他们是谁。朱老板亮出“虎符”,跟他们通报部队番号,李晓看着遍生杂草的城墙,问道:“这里的守城将军呢,怎么就你们几个巡视?”

“大人。”其中一个长矛手看过“虎符”后立正站好,“我们是城内的保民团,这里很久都没守城将军了。”

“不对呀,按照兵部档案,这里应该驻扎着三百士兵!”朱老板靠近李晓,小声的说道。白马城靠近西都,又是扼守边塞走廊的要道,常年都该驻扎军队。

“应该是被抽调走了,只剩下保民团了。”

西北马帮之乱时,元成帝为保卫西都等边疆重要城镇,特下令驻扎在各处城镇防卫的士兵按比例抽调到重要城镇守备。没想到西北马帮之乱平定这么久了,类似白马城之类的边疆城镇还没有士兵驻扎,而兵部竟敢堂而皇之的空报人头,冒领军饷。

“那你们的保民官呢?”李晓继续问道。为了弥补西北城镇因抽调兵力而造成的防御真空,元平帝也下令各被抽调城镇自行组织民兵团练。团练领头者按旧有官职统称“保民官”。

“镇长大人出门做生意了,还没回来。”长矛手面对李晓回答得有些心虚,低着头嘟囔。

“城内保民团有多少人?”

“大约二十多人。”

“二十多人?”朱老板有些诧异,心想白马城这样的城镇,保民团少说也得上百啊人。之前他们遇到的保民官,都是把部队扩充得越多越好,往往不足万人的城镇,保民团都能达到上千人,“你们现在城里有多少人?”

“很多人都走了,这里太穷了,还时不时闹兵灾!”长矛手瞥了一眼朱老板,话语中有些怨气。

“我们在追敌人一队斥候,今晚准备在这扎营,白马城里有什么地方能卖些酒肉?”李晓伸出手,示意朱老板闭嘴,然后问道。

长矛手指了指前方,“往前走过一个十字街,东边有一家酒馆!”

李晓听完也不多话,率队进入城门,越过垛口后才想起什么,打马转身,“怎么临近黄昏了,还不关城门?”

因西北边镇靠近边陲,常年流匪、乱兵不绝,不像内地城镇等到天黑以后才关闭城门,往往黄昏刚到,就城门落匙。

“大人。”长矛手很为难的不知道怎么回到李晓的问题,“镇长说要等他回来才可以关城门。”

“我是京师九大营,李千户,皇帝亲军。”李晓拿着马鞭指挥两位长矛手,“现在关闭城门,保民官回来问起来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一回来就到酒馆见我。”

马蹄轰隆,消失在街道拐角处。烟尘阵阵,马蹄经过的房屋很多都没关闭门窗,看来守城的长矛手说的不错,城里居民的确不多。

……

“汇荣,你先进去,让伙计们出来,先把我们‘受伤’的几位弟兄扶到楼上去。”李晓拿马鞭指着酒馆,对身旁的朱老板说道。

“‘受伤’的兄弟?”朱老板话刚说完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连忙点了身后十几个人,“来,来,来,现在是考验你们演技的时候了。”

被他点过的十几名骑兵瞬间“哎呦”起来,有人捂着肚子,有人扶着脑袋,还有人不知道该怎么演,索性抱着马脖子,哼哼唧唧。

“歪歪歪,我让你们演‘受伤’,不是让你们演‘受内伤’。”李晓有些无语的看着身后的几个人,“你捂着肚子哎呦啥,吃坏了,还有你,脑癫疯啊。我最看不上的就是你,抱着马脖子干嘛,骑马时间长了,屁股长痔疮了?”

李晓收起马鞭,从随身包子拿出几块碎步照着手臂缠绕几圈,“拿出点破布包扎一下,假装外伤不会吗?”

身后几个骑兵看着李晓,相互交视目光,露出憨笑。其中一个脸上曾被划过一刀的刚一笑起来,就被朱老板喝止。谁让他一笑就把伤口下刚长好的粉红息肉在空中翻出来,活像阎王转世。

还没等朱老板敲门,就有一名小厮听到门口的动静悄悄打开门缝,观察着面前这队骑兵。

朱老板看见偷偷张开的门缝后有人窥探,连忙下马上前,用他肥胖的身躯挡住对方的视线,掩护后方还没化妆完毕的士兵们。他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猛地一踹房门,木门“吱嘎”一声,他刚喊了一句“老板”,门边就传来一声“哎呦”。

“怎么了?”酒馆老板听到声响,连忙从二楼下来,牛皮靴踩的木梯嘎吱作响。

朱老板看见酒馆老板走来,从怀中掏出“虎符”。被门打中鼻梁的小厮刚起身准备找朱老板理论,待看到朱老板亮起的“虎符”后吓得缩在一旁,不敢再言语。

“军官大人?”酒馆老板倒是见多识广,看见朱老板亮起的“虎符”,立马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他用围裙擦了擦都是血的手,“军官大人,有何贵干啊!”

朱老板有些嫌弃的看了看他满是血污的衣服,“我是京城来的李千户,来此有要事要干。你快准备一些酒肉和几间房屋,今晚我和我的兄弟们要在此过夜。”

朱老板刚才听到李晓让兄弟们假装受伤的言语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冒充李晓,对酒馆老板自称“李千户”,这样城门和酒馆提供给当地“保民官”的信息就造成了一个误差。

“房间有,酒肉也有。刚杀了一头牛。”酒馆老板用围裙擦着手,听到朱老板自报的名号,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李千户,为何来到我们这个小地方啊?”

朱老板听到他的话瞥了他一眼,酒馆老板也知趣地不敢继续问话。朱老板打开房门,然后走到酒桌上,“快准备酒肉来,迟了给你一刀。另外让你店里的伙计扶着我几个受伤的兄弟到房间里去,让后槽好好喂养我的马匹,那可是从西洋进口的温血马,卖了你都不够买一个马蹄子的。”

酒馆老板忍着气,吩咐店里的伙计赶紧忙活起来。他原本叫着朱老板“将官大人”,可听着他的话语,又打量着他的身材,觉得他就是从京城来的“二世祖”,心里不由得放松了警惕。

……

傍晚的酒馆内被油灯照的通亮,朱老板和李晓坐在酒桌上喝着酒,未被点名的骑兵们围绕在一旁。假装受伤的兄弟们被安置到了楼上,按照李晓的指令,只吃随身的干粮,酒馆提供的饮食则偷偷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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