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街道上回荡着车轮滚动着的声音，牛马沉重的鼻息和小贩们卖力的吆喝声。塞尔玛和亚托克斯迷茫地站在木制步道上，被随风飘动的塔楼旗帜和街道上五颜六色的招牌晃得眼花缭乱。对于这两个从未离开过平静安谧的柯里昂镇的年轻人来说，马德兰城的繁华和吵闹相当震撼人心。

“真他妈的见鬼。”亚托克斯喃喃地说，“如果这就是外面的世界，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柯里昂镇的所有人都那么向往。”

塞尔玛一言不发，她被眼前的光景摇憾得有些眩晕。她用力拉了拉头顶黑色的兜帽，向着远方的街道走去。

两个人穿过被房屋包围着的集市，穿过两条街交界处的粗陋小巷和蜿蜒小道，最终停留在人声鼎沸的集会广场处。

集会广场广阔的空地上伫立着一座座金光闪闪的雕像，他们面容坚毅，身披重甲，手握锐器，挽着缰绳，骑在一匹匹昂首阔步的骏马上。他们有的是勇猛的将领，在战场上铸就了自己的威名，因而被游吟诗人和史学家们所赞誉。有的则是贤明和君主和统治者，因为治下的空前盛世而为人所铭记。例如广场东南侧那个手握骑枪，永远定格在冲锋姿态的长发男人：他是罗德里格三世，一位英勇无畏的骑士，很多年前，正是他与萨兰曼尼王国的初代君主一起站在思菲克海的海岸上，带领士兵抵挡如潮水般涌来的努努尔亚蛮族；又如同广场西北侧那个头戴覆面盔，手持钉头锤的魁梧青年：她是希瓦娜将军，是放眼整个法伦蒂亚大陆也十分少见的一位女性军队领袖。正是她粉碎了先王长兄苏瓦雷兹的篡位阴谋，将那场不公不义的战争画上一个皆大欢喜的句号；但最最引人注目的，还要当属广场中间那个尺寸比其他雕像要整整大上一圈的男人。他头上戴着一顶装饰精美的王冠，穿着花纹繁复的板甲，一道伤疤从他的太阳穴起，一直蔓延到他的锁骨处。他是萨兰曼尼王国的初代君主伊西德罗大王，以一介男爵的身份晋升为统治辽阔疆域的君主，一生功绩自然不必多言。数百年过去，他的身体早就在沉重的棺椁中化为尘埃，灵魂却依旧栖居在集会广场的这座威武非凡的雕像中，永远带着微笑凝视着自己强大繁华的国家。

在广场四周建筑的角落里，许多小商小贩正在卖力地叫喊着，进行着自己的商业宣传。只是他们的口号不可避免地有些让人怀疑。那边，卖水果的小贩号称自己的苹果是“返老还童的神药”；另一边，冒着火星的铁匠铺门前，一个围着围裙的女人号称他们家的长剑“能劈开龙的鳞片”。就连卖着熏鱼的头发花白的老人都不甘示弱，声称自己所有捕获的鱼都来自无垠海的深处，就连最熟练的船员也要跋涉二十天的船程，任何人尝一口鱼肉都会激动地流下眼泪，因为这将会是他们一生中尝到最美味的东西。

“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他疯了？”塞尔玛闻着一阵阵飘过来的鱼腥味，不禁皱眉问道。

“你要是还不把你那该死的兜帽摘下来。”亚托克斯不耐烦地说，“你也离他那个地步不远了。”

两个人在诺大的集会广场上兜兜转转，期间无数次拐入死胡同或者在几座雕像边上无谓地绕着圈圈。直到一个小时后，他们才找到了那块黯淡的招牌。它的边缘已经开始剥落下木屑，表面也挂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与两边鲜艳崭新的招牌相比，这家开在阴暗角落的书店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

招牌上写的是“普朗克·路德维希的书店，魔法咨询及相关业务”。亚托克斯和塞尔玛在这个已经褪了色的招牌前驻足了许久，才下定决心推门进去。若不是上面的“魔法”两字，他们俩几乎要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推开门，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店里的书架和书虽然多如海沙，但个个都破旧不堪，散发着岁月的沧桑气息。塞尔玛十分怀疑这个普朗克是否有着凭空制造金钱的神奇魔法，否则她实在无法解释在这样的生意条件他该如何填饱肚子，又该如何缴纳租金。

门旁的软垫扶手椅上空无一人，充满裂缝和虫蛀的木质书架旁也没有人影。塞尔玛和亚托克斯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出无可奈何的意味。

角落处的一团“破布”突然动了动，而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从破布里，塞尔玛看到一张粉红色的脸，因为长期的酗酒而毛孔舒张。那双湛蓝的眼睛也因为疲惫而变得空虚迷茫，透过浅黄色的玻璃镜片露出惊讶的目光。

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扶着墙壁站起，扶了扶自己满是油脂和灰尘的镜片，又拿枯瘦的手理了理自己一头散乱的红棕色头发，一瘸一拐地走向了门口的青年和少女。

“啊，难得一见的贵客。”中年男人摇晃着脑袋，竭尽全力在宿醉中维持平衡，“来吧，来我的办公室，我会解答你的一切疑问。像我这样，博学多识的绅士就该做这个，不是吗？”

他们越过腐朽陈旧的书架，踩着吱呀作响的木质地板，迈过散乱摆放的劣质酒瓶，走进中年男人的办公室里。与外界一样，办公室里的一切也散乱不堪——红色的印泥泼洒在书桌上，散乱的草纸撒了一地，墙上装饰精美的纹章掉了两颗钉子，歪歪扭扭地挂在那里。

真是离奇，塞尔玛心想，这家伙竟然还是个贵族。

中年男人粗暴地拉开窗帘，让明亮的光线从紧闭的窗户照进来。他在昨夜显然喝下了相当多的酒水，以至于哪怕他一言不发，塞尔玛都能闻见刺鼻的酒精味从他的口鼻间散发出来。比起他自己口中“博学多识的绅士”，这个男人更像一个江湖骗子，一个放纵无度的酒鬼。

他跌跌撞撞地坐在椅子上，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眯上眼睛，好像打算小睡一会。直到坐在他对面的亚托克斯不满地咳嗽了两声，他才如梦方醒般睁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两位客户。

“我们读了你的书。”亚托克斯简明扼要地说，“里面关于‘光之魔法’的部分令我们感到十分有趣。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咨询你几个问题，当然，我们会付给你一定的报酬，保证会让你满意。”

“出手阔绰的贵客！”中年男人淡黄色镜片后的眼睛忽然亮起，“哦，这真是我惨淡生活中的一大慰藉。”

“为了防止你不放心，我们会提前支付报酬。”塞尔玛微笑着把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拍在桌子上，“如你所见，我们带着诚意而来，我同样希望你能带着诚意回答我的问题。”

“当然！”中年男人身子猛地前倾，好像要把整个身子扑到桌子上，吓得塞尔玛向后一仰，亚托克斯则条件反射地把手放在了背后的剑上。只是这个行为古怪的中年男人似乎并无其他的意图，他只是兴奋地把钱袋抓到了自己的手里，然后急不可待地拽开顶端的绳子，把那一枚枚沉重的硬币倒在了桌子上。

硬币上雕刻着古卡拉德大帝那张自信而又充满威严的面孔，整齐的短发在他的脑后柔润地垂着，被铸币者以精妙的手艺篆刻出来，每一根发丝的长度都正好抵达硬币的边缘，在下方汇聚成一个圆弧，占硬币的四分之一长度。这是那个时代最为先进的防伪技术，能用的起这种钱币的人不仅拥有令人称羡的财富，大多也拥有着不俗的政治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