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你的东西是偷来的吧！23（1 / 2）
馄饨摊上的男男女女都在闲聊吃饭。
说的事情，大都是工业区工厂里的那点事儿。
有一对儿恋人好像是在不同的工厂，只有晚上才能相聚。
女的一直在抱怨自己的手被缝纫机割伤了一个口子，一个创可贴都止不住血，最后还是相熟的组长出了个主意，从线团上面牵了一根线。
林郁正在停车，这段对话也听得非常真切。
这位看起来有些兴奋的打工妹说道：“你知道拿这根线做什么吗？”
男的似乎有些兴致缺缺，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问道：“做什么？”
打工妹没有在意，伸出那根被纱布裹得厚厚的手指：“组长就这样一圈一圈，一圈一圈，一圈一圈地把我的手指肚缠住，缠地紧紧地，刚开始血流的特别多，后来就不流了，不过手指头紫了。”
男的说道：“紫了？”
打工妹笑：“勒的。”
男人：“赶紧解开啊。”
打工妹：“我又不傻，后来倒上了点紫药水。”
相视无言。
林郁停好了车，引擎熄火，汽车不再晃动。
迟滞的力道卸下以后，安静的汽车给这个馄饨摊上的这对男女，留下了更加沉默的韵脚。
打工妹握住了男人的手：“今晚别加班了。”
“想你。”
男人：“工班的老师傅扛包的时候，叉车没注意，把他从货车上铲下来了，送到医院里还治着。”
打工妹：“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男人：“忘了？我能开叉车，能多挣四十块。”
打工妹：“你别买彩票了，中不了的，我们组长就为这个和他男人离婚了。”
男人：“嗯。”
打工妹：“别玩牌了，你们厂子宿舍里有我同事的老公，我听说了。”
男人：“嗯。”
打工妹：“咱没钱了，该还网贷了。”
男人：“别瞎操心了。”
打工妹：“你们车间主任还打人吗？”
男人推了推桌子上的一大碗馄饨，馄饨还冒着热气：“趁热吃。”
打工妹说到这里就想哭：“我白天不能玩手机，上厕所只能三分钟，一天只能去两次……我在厕所问你你也不说话，打电话也不接，他打你，咱就去告他。”
男人还在推着馄饨，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笑容：“别瞎想了，这都是老爷们儿的事儿，趁热吃。”
打工妹揉着眼角滚烫的泪珠：“你儿子上补习班，晚上留给他，别让他吃永岩出的东西了，不好吃。”
林郁听完了这段对话，实在不知道说点什么。
想了想。
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下车后，林郁找到了馄饨摊老板，这是一名老头，和他的招牌一样老，三轮车上有两根竹竿绑着的粗布，已经泛黄了，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鸡汤馄饨，三块一碗。”
馄饨摊老爷子：“大碗小碗？”
林郁今晚已经吃了两顿饭了，从山珍海味再到板面，现在又看见了热汤馄饨，实在是吃不下了，他摇摇头，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哦哦，小旺跟我说来着，你就在旁边吧，就在电线架子下面。”老头指了指旁边的变电站，似乎不想多言。
林郁看了看旁边，又看了看卖馄饨的老头。
这个充满着风险的位置，似乎就是自己在丘堡镇能找到的，最黄金的商铺位了，自己就是包租公，他当然知道这个位置多么宝贵，整个开发区的夜晚繁华都聚在这条街，能有这么个位置，真的不错了。
堪比东京的银座，丘堡银座。
楚自旺看来做的不错，把事情都安排好了。
林郁把车停在了变电站的正下方，希望自己不会赶上万中无一的几率，漏电被电死。
“呼——”
严格来说，这才是正儿八经的第一次做生意，林郁拉开了车厢，露出自己的货物们，先前在郎野村弄得有点乱，林郁重新归拢收拾了一下。
然后他掏出一个电动喇叭，街边小贩常用的那种，他拿出一个小板凳，把喇叭放在跟前，开始播放自己提前录好的声音。
“江南百货大楼，江南百货大楼倒闭了！老板黄鹤欠下3.5个亿！带着他另一个小姨子跑了！厂商没有办法，只能大甩卖！碰到是运气，买到是福气！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元两元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有点尬。
林郁希望有用。
这个声音首先吸引的就是刚才哀叹人生多艰的厂弟厂妹。
男人：“卖什么的老板？”
看着比自己年纪小很多的他们，林郁不敢相信，这两个人要怎么养活孩子和家人。
估计也就二十出头。
回看自己，自己还找不着对象呢。
林郁此时已经戴上了那块狼之庇佑，面前两个人，对自己的状态是中立。
虽然林郁很想听听他们的故事，但此刻可不是悲天悯人的时候，这趟任务依旧像是达摩克里斯之剑，危险没结束，不知道何时自己就会惨死其中。
先赚钱吧。
林郁展露笑颜：“就是点吃的用的，咱不骗人，老少爷们儿妇女同志全都童叟无欺。说实在的，我这些货算砸在手里了，但质量真不错啊，你们看看，我这些东西都便宜。”
打开灯，林郁把车厢里的情况照得一清二楚。
琳琅满目的商品虽然跟不上时代了，但胜在一个结实耐用，这对年轻的小夫妻不断挑挑拣拣，也使用了砍价的手段——不断贬低商品，以达到优惠的目的。
“这东西怎么看起来这么老啊。”
林郁：“老是老点儿，但胜在一个结实。”
拿了一个军用水壶，林郁猛地朝地面一砸，水壶毫发无伤。
这是做生意必须的表演过程。
林郁知道，自己得演好这台戏，否则价钱真的卖不出去，当破烂卖，自己还赚不赚钱了。
打工小妹小声地说：“听老师说，最近闹嗓子的多，孩子上补习班得喝水，买的塑料杯子都坏了。”
男人没搭茬，反而对林郁说道：“我看你这壶就是个铝的吧。”
林郁：“咱可不能开玩笑，当年厂子里出的东西，这就是子弟兵同款，你瞧，梆梆梆，这么厚的钢，你回去用吧，我就是易安县的，用不了十年你回来，我赔你一万！”
男人看了看壶，又摸了摸，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寻龙分金看缠山，给一个古董掌眼呢，不过林郁倒是也耐得住性子，摸吧，摸不坏。
男人：“多少钱？”
林郁：“本来卖25的，便宜点，22块钱。”
男人：“15块。”
林郁：“你看看我这东西，多结实！拿去用，用不坏，便宜不了了！”
打工小妹：“你看看你这东西这么旧，不知道多久的老东西了，你再便宜点吧！”
林郁心想，你想要便宜，我想要钱，现在赚得这些钱很可能关系到自己的命啊！
最终双方不再扯皮，价格定在19块钱。
还行，在理想价位之上。
他实在没想到，对面连砍价都有点害羞。
林郁早就准备好收款码了，就放在一旁。
“爸！”
不知道从哪儿窜出一孩子，这对小夫妻疑惑孩子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从补习班下课了，孩子只是说班上拉肚子的人越来越多，今天就提前回来了。
男人：“滚过来！是不是又去上网了！”
不过，身为外人的林郁却看出来了，孩子有一阵没见着爹了，应该是偷跑出来的。
这会儿孩子挨着巴掌正哭喊呢，估计这疼痛能冲淡几天亲情的羁绊。
林郁这时候说话了：“那个什么，孩子手里。”
“手里？”
小孩攥着一个蝉壳，金色的蝉壳。
在路灯的照耀下熠熠发光。
“还玩季鸟猴（知了猴，蝉）！”男人作势又要打。
林郁看不下去了：“别打了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