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裂32(1 / 2)

赤地带着勃勃生机,让虫子们和体型长大的怪物们走出巢穴。

同理,意外加入的新邻居也在这一天走出他自己的山洞。在这个分不出早春还是晚秋的季节,每一天都是严寒干燥的北方冬季。

有冷风凛冽,有冻土延绵,有艰苦条件下的苦难。

刘彣正在这天里修理电池板,他两只包着肥重手套的粗糙大手,勉强去做接线的细致工作。

目前仓库储量有益满的风险,打猎和取水并非当务之急,保证日常生活的前提,是需要将几乎报废的电力系统重新连接。然后还有排气口,连续风沙,这种粗制滥造的排气设施明显不能再用了,是在旧的基础上整理,还是挖一条新的,成了两难之选。

他耐心缠着两根线头,一旁的小美撒着欢刨地,小怪物正在挖隐藏在地面坚硬土地下的虫洞。

前两天,风沙渐小,刘彣清理过所有电子设备的灰尘杂土,以防电源接入后引发一系列损毁。

只在连续几天的风沙过去,地表上黑色鲸遗小球难以想象得多,堪比田地长出的混乱杂草。

小美把半个身子刨到地下,它似乎发现了好东西,更加卖力下挖,一直到从土里钻出来时,长嘴巴叼着一只可怜的小虫。身为食物链下层,虫子的命运很难掌握在自己手里,被食用是使命也是宿命,弱小生命在被戏耍中逝去,从来都不会引起半点怜悯,反而它的挣扎颇为有趣。

工作到半程,刘彣停下歇息,从几时起,深感体力大不如前。往常莫说接这几根线,便是让他跑上十公里都不会有太大问题,只有呼吸会变得粗重些。持续缺乏营养和精神寄托,哪怕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脸红心跳,喘息不止。

仿佛垂垂老矣,不久将会迎来生命的终结。

所以,当体力和精神再跟不上赤地的恶劣,他就思考这么一个问题。在一个人死亡前,究竟是肉体最先失去活力,还是精神最先悄然离去。这点无从考证,怕是只有老死一回才能清楚。

还剩最后一条线路没接上,也不是什么紧要的线,看小美饕餮吞食之举,印象中的许多美食涌上心头。

夏日,一杯冰可乐,一瓶啤酒,一桌烧烤。冬日,一杯热可可,一盏热茶,一锅热火朝天汤。

累了,乏了,想起来都是流不尽的口水。

他还怀念盐的味道,氯化钠进入身体补充的快感,怀念辣椒、怀念酱料、怀念各种厨房调味品。奢求能够有一天,不需要咀嚼干巴巴的虫子肉,嘴里能有更加丰富的味道。

这些全是奢望。

一条小虫根本不够小美塞牙缝的,它吞下一只去找第二只。

食物不断诱导它,令它不经意闯入了自己哥哥姐姐的领地,这一对夫妇也带着它们的后代学习捕猎。

小小家伙们刚脱离襁褓,站着和一只小虫一边大,谁吃谁难以定义。

小美忽略掉了领土边境,闯入了平常从不敢涉足的地方,自然召开了哥哥姐姐或者哥哥嫂子再或者姐夫姐姐的不满。于是,已为人父母的怪物从远处冲来,要驱逐入侵者。

那几只小小怪物,眼看着它们的姑姑或者阿姨遭遇横祸,表情里充满不解和不解当中的喜悦。

眼看两头怪物把小美驱逐到了边境,一根长矛陡然飞出,矛刚好扎在双方之间。这根突然飞过来的长矛上,竟还绑着独属于上一代怪物的骨骼碎片。

怪物夫妇不再往前一步,刘彣早不知何时站在了双方领土界限上,他左手架着另一根矛,右手拖着长柄的消防斧头。他锐利的目光从面罩后爆射而出,竟是硬生生逼退了怪物夫妇。

随心有不甘,这一新的怪物一家从来不敢招惹刘彣,但后者清楚,这种默契也只是暂时的。随着这一代怪物的不断成长,终有一天,刘彣这颗眼中钉要被根除。双方领地距离太近了,没有一种存在地盘意识的生物能忽视这一点。

从怪物夫妇离开前的眼神里,刘彣便读出了不甘。要想破除这种矛盾,唯有一方主动放弃领地,再或者,永远构不成威胁。

若是二对一,兴许战斗早就爆发了,现在局面是二对二。刨去战力不详的刘彣,它们对自己那个姐妹的战斗力还是心里有数的。

经此一事,小美老实了不少,捕猎范围自始至终没离开刘彣百米。后者无瑕其他,专心致志接着线路,只是手套太过影响工作效率,简单的工作都会变得艰难。

他终于接好了线路,到下面查看一圈,确定设备正常运转才回来地面上。

自己曾经的居所,半球状的返回舱再看不出一点白色,整体翻了不知道多少个跟头,斜着躺在赤地上,降落伞伴着微风飘起飘落,成了被禁锢的风筝。有了长风暴天气的教训,这一次居所的上层建筑一定要做好,该隐藏的隐藏,该埋住的埋住,固定必须牢靠。

最大程度去避免一切后顾之忧。

他在一天里频繁上下多次,为氧气瓶充氧气多次。

这种频繁长期的工作和他如今的体力严重挂钩,即便一整天下来,固定和掩埋的工作还是没做完。

夜晚来临,小美依依不舍离开,这种土生土长的物种,基因里都刻着,绝不能在夜间活动。

但外来人员,还是有智慧的物种,刘彣不怕夜里的蓝光,只要不进行身体接触就是安全的。虽说他搞不懂蓝光能迅速灼烧皮肤的原因,却也喜欢这里寂静的深夜,至少,他能看到正真属于人的故事,不是面对一只两只的异类。

计算过鲸群飞过,那些鲸遗落地的时间,在确保鲸遗铺出来的光不会覆盖在地堡紧急出入口后,他方才有胆量等待夜里的大戏。

之所以要观察和计算,全是因为某一次回去迟了,而一道蓝光的边缘恰好打在了地堡紧急出入口上。那次,氧气正在耗尽的边缘,他为了保命只好冒险从蓝光中爬下去。

那种过程,最贴切的比方是把人丢进蒸笼,滚烫的蒸汽不断从每一处毛孔钻进体内,不断蒸煮。

他用了十几秒钟,速度不可谓不快,且是在蓝光最外围地带。

即便如此,当他脱下探火服的那一刻,身上的皮肤红到吓人,毛发各处烧焦,严重脱水。就是说如果暴露在蓝光里超过一分钟,一个活生生的人铁定死透了。

回想起来,不觉脊背发凉,所以他再不敢晚归,对待蓝光也不似往日那般亲和。

当第一株小草晶莹剔透的光泽绽放,夜里盛大的聚会也在开始,默剧开场,恬静悠长。

斑澜光幕之下的栩栩如生仿佛一场轻音乐,刘彣静静聆听,乐曲声从两个孩子青梅竹马的那一天开始演奏,演奏到平淡的旋律,演奏到乐章的高潮。而今低回婉转,乐曲变得缺乏力量、澎湃、壮怀。这曲调,到了落幕前的终结。

青年从几个月前重回到草原,回到牧场,他神色张皇,被无数大山压在头顶,一张惶恐的脸竟全是疲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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