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2 / 2)

车上约莫七个人,他们认识我,我不认识他们。副驾坐着的人说他小时候抱过我,说明这人至少三十岁有余。

右边幺爹(二公的儿子)靠门坐着,他们聊了会儿天,吹了会儿牛,他说找个地方停一下方便一下。

马路边停下下了车就地解决,后面过得车但凡看一眼,他都会被认为耍流氓。

我记得我上次撒野尿还是在浙江读六年级的时候,晚上厕所远,就在大门前解决。

有人陆陆续续下了车,我也到了家,奶奶(婆)坐在楼下对门和一众老太太烤火。

我们在大坪卖粉的那段时间奶奶找了个爷爷,夏天我和弟弟就去奶奶家,爷爷总是拿出冰箱里的雪糕、冰棍,每次我都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吃的津津有味。

爷爷以前是当兵开车的,一米八九的个子,照片上他年轻时妥妥的帅哥一枚。

没有岁月摧毁不了的美人,也没有时光败坏不了的帅哥。

时间是人们最大的敌人之一,第二个就是病魔。

胖乎乎的爷爷总是很慈祥,我喜欢他,他是除了外公以外我最喜欢的老人,但病魔还是带走了他。

爷爷头上长了个囊肿,去医院治疗割掉了。然后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医生给他输液,结果用错了药,爷爷就这么走了。

带走他的不仅是病痛,还有医院的失误。

火葬场前门路边停满了车,爷爷的尸体推进了焚尸炉,奶奶(婆)在最后一刻失声痛哭,瘫软在了地上,索性有人扶着她。

我的泪水在眼眶打转,若是有人问我话,一定能听到我的哽咽。

外公走的时候我没能送他,爷爷走了我来送他一程,算是我这个孙子的一点敬意。倘若灵魂存在,那爷爷可能当时正看着我们,也看到了我。

爷爷的葬礼是我在贵阳读高二的事情了,还是说说更近些时间段的,比如陪三姐他们去的那处葬礼。

三姐开我弟的车,我们兄弟和二姐、七孃坐在另一个人的车里。

豪华专车的车主是个烧烤店老板,七个连在一起的门面,每日起早贪黑,他的成功是理所当然的。

车上到处都是音箱的那种孔,还有彩色灯带,高级的座椅触感,感应式车门,透露着这辆车的价格昂贵。

半个多小时车程后,我们停在村委会门口的操场上。三姐他们还没到,我们坐在车里等他们一起,车珠子则先一步离开。

竖起衣领,我下车看看周围。

鞋底裂开了缝,积水浸湿了脚,雨还在自顾自下着,完全不顾车外人的冰冷。

公示牌上写着防诈骗宣传语和一些上位者的章程条例;廊道飘进了细雨,椅子上坐不了人;石壁上刻满了图案,有先辈的号角和身影。

回车坐了坐,很快三姐打来电话,我们下车与她汇合。

死的我不知道是谁,只知道门前路边的显示器上写着他的名字,还有他家人的名字。

大家很开心,二姐、三姐等人围着一张火炉又开始了牌局——喊对家。

我弟逛了会儿就去了自己车里坐着,而我一会帮三姐拿包,一会儿坐着嗑瓜子,一会儿去外面溜达。

脚上的冰冷时刻提醒我赶快找个地方烤火,但这里里外外有火的地方都被牌友们占据着,哪里有机会?

外面下着雨,刮起了大风,舞台遮雨需要的棚子一直无法成功搭建。

石头压不住竹竿,遮蔽所被吹的东倒西歪。

我们这一桌没有凳子,只能站着吃饭。我拿筷子的手在发抖,夹起的菜只有余温,像是放了两个小时,但这可是刚刚从锅里盛出来的。

脚上刺骨的冰冷、脸上凛冽的寒风,在催促着我赶快吃完离开。

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是死者不欢迎我们,或是不喜欢这场宴席,才吹起了这阵狂风,阻止了即将开始的欢乐表演。

有生以来,吃过最憋屈的酒席:站着,刮风,下雨,脚底漏水,饭菜冰凉,手机没有网络。

我迫不及待的和三姐、弟弟开车回去,这个地方我是一刻都不想呆。

返程时路上那辆冲下护栏的白色大众没有踪影,但那辆翻进阴沟的黑色宝马还在,可能是取出来有些困难。

奶奶说小区里的某人死了,爸说老家后村一个嘎公死了,宴席上有人说那个谁家爹死了。

今天这里死人,明天哪里死人,吃席都吃腻了,光是人情都派出去几千块钱。

婚宴之喜,乔迁之喜,八十大寿,满月之酒,离世之丧……。人们似乎特别喜欢酒席,现在的酒席已经不是仅仅为了喜庆而举办,是为了钱,一种新颖的谋利方式。

送出去这么多,不找补回来,自己得多亏。你家办酒席,我家自然也要办酒席。

一个接一个,没有止境。

也有人是真的为了喜庆,但他们依旧要跟随大众的习俗。

死者最后的用处,不是供子孙瞻仰遗体,而是为他们谋福。再盛大的丧事也比不上一句暖心的问候,再暖心的甜言蜜语也比不上脚踏实地的行动。

逝去的人若在天有灵,他们最期望的是看一场烟花盛会,还是想听到前来吊唁者的欢声笑语,亦或是舞台上滑稽地逗得众人捧腹大笑地演出?

他们的答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属于我的答案。

来时我哭哭啼啼,走时,我希望安安静静,不要再让人间的俗事吵得我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阴阳两相隔,地上人是否开心与地下人已然没有干系。下辈子存在不存在还不一定,我们只顾好自己就好。

我不是好人,但自认为也不是个坏人。

坏人有没有坏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好人不一定有好报。

是去天堂还是地狱,以后闭眼入了棺材就知道了。

你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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