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地牢惊魂（三）（1 / 2）
自从斯麦尔住进来之后，钱进就没有睡过好觉。
不过今天的“夜晚”对他而言更加难熬。不仅是因为斯麦尔如雷般的鼾声，更因为那如影随形的饥饿感。
“还没睡？”
“没睡，睡不着。”
钱进转了个身，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一个模糊的身影正与他相对而卧，祖母绿般的眼睛眨呀眨的。
“连那个女人不咳嗽了，你还睡不着呢？”
“你不也没睡着么？”
“刚整理完作品而已。你呢？”
“我在想菜刀的事。”
“还在想斯麦尔的事呢？”
“此菜刀非彼菜刀，乃是我今天上午勇斗蛇眼和肖时使用的。不过真说起来，倒有几分相似。”
“刀相似？”
“人相似。”
瑞文白了钱进一眼。几天相处下来，她已经习惯了对方这种“卖弄”的语气，大概能猜想到接下来又是一番长篇大论。
不过这正合她的心意。身为一个文字工作者，瑞文现在仅有的一点乐子便是和钱进聊天，顺带着把对话都记在笔记本里。
她一手撑起下巴，一手提笔书写，侧躺着的身子像只慵懒的猫。
“我想起来以前听过的一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你是个哲学家？”
“业余的。”
瑞文吃吃地笑了，她想起前两天的对话。
“斯麦尔的父亲，和我，都面临着同样的抉择：爆发，还是妥协。”
“我爆发了，但……没有什么意义。”
钱进叹了口气。
“上午，他们给我拉了一个客户。你懂得，做那种勾当，还要求我用嘴。”
“我曾经做过这种最坏的打算。但真正身临其境，我才发现大脑一片空白：我不想接受，但更没有办法逃跑。”
“我就这样一直犹豫着。直到对方把他的家伙狠狠地甩到我的脸上，我受不了了。”
“你奋起反抗了？”
“我……奋起逃跑了。”
钱进悄悄瞥了一眼瑞文。对方没有露出任何鄙夷的神色，只是盯着笔记本，专注地书写着。
“这个选择并不明智。”
“的确。虽然短时间内我爆发了很快的速度，甚至逃出了门外。但我跑进了死路，很快就被蛇眼和肖抓住了。”
“被他们放倒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所以心里倒通透了；但醒来后，发现自己只是昏迷，我又后知后觉地怕了。”
“我害怕失去生命，我害怕遭到苦刑，我害怕面对疼痛。我害怕……自己的懦弱。”
“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可笑。”
钱进深呼吸，尽量平复自己忐忑的心情。直白地说出内心的情感，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挑战，这意味着他将面临自己和听众的双重审判。
瑞文没有回答。良久，她才放下手中的笔，抬头望向钱进。
“钱进，你还记得上次你说的反抗吗？”
“当然记得。当时你没有回我，我也知道我的那个计划太草率了……”
“不，不是因为这个。”
钱进愕然。
“是因为你还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生存的苦难，你不知道斗争的惨烈。”
瑞文的语气很平淡。但在钱进看来，那话语却仿佛一把手术刀般将他的心整个剖开。
“今天他们只是让你挨饿。没错，但他们还有下一步，再下一步，最终瓦解你的意志。他们总是这样。”
“还记得你的编号吗？没错，在你之前，有16个人面临着类似的选择。”
“有人反抗，有人妥协……我见过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只是最后，我再也没有在这间牢房里看见他们。”
“你之所以没事。只是因为你的身体对他们而言暂且具有更高的价值罢了。”
看着沉默的钱进，瑞文叹了口气。
“钱进，看着我。”
他抬起头来。那双绿色的眼睛泛着微光，好像有种神奇的魔力，一下子就抚平了他心中的种种波纹。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在指责你什么，因为我曾经和你一样。”
“你知道吗？这里最恐怖的刑罚有两种。”
“一种是‘下地狱’，蛇眼亲自操刀，烙铁伺候；一种是‘上天堂’，这个是肖的专长，药物注射，我倒是没试过。但我见过那些用过的人，他们前一秒还飘飘欲仙，下一秒就歇斯底里，最终，陷入了永眠。”
“你……”
钱进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然已经经历过最为残酷的刑罚之一。
“怎么，为我伤心了？”
瑞文勾起嘴角，故意调笑着。却没想到钱进真的应了一声。
她哑然失笑，但随即便继续讲述。
“那很痛……非常痛。我那时甚至巴不得自己直接死了，但最后，我还是活了下来。”
“你很坚强。”
“不，在这样的痛苦面前，我也只是故作坚强罢了。你要是现在再给我经历一遍，我估计就想着一了百了。”
“我不想你死。”
“恩……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告白么？”
瑞文的语气有些暧昧。
“哈，有何不可。只是……”
内心的冲动，促使钱进说出了这番半真半假的话。
虽然，他知道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环境下，这只是一个奢侈的妄想。但如果不说出来，他更害怕自己以后连说这话的机会都失去了。
望着发愣的瑞文，钱进的心里打着鼓。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面对事实的准备，事到临头，他却开始后悔起自己的草率。
是的，也许他心里有些小小的憧憬，也许他常常梦到那双漂亮的眼睛，但怎么就这样说出来了呢，这也太不合时宜；更何况，要是她拒绝了，岂不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吊桥效应？”
万分纠结下，钱进打了个哈哈，试图缓解尴尬。而瑞文好像也这才回过神来。
她只是莫名地捋了捋头发，没有接话，暂时略过了这个话题。
“生命是宝贵的，痛苦是难熬的。钱进，我不会劝你选择哪种，反抗未必成功，妥协也并非不智。只是，我觉得你应该扪心自问一下：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真的做好抉择的准备了吗？”
“如果你的考量并不彻底，那么无论是哪种选择，你都无法贯彻到底。因为这是严肃的现实，而不是你头脑中的想象。”
钱进沉默了。他没有办法反驳。
瑞文说的没错，那些行动虽然看起来是“反抗”，但从来没有经历过他理智的思考，严肃的抉择。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便就这么做了。但最终，他的行为也不过是像一个受到威胁的动物，只是依靠本能大喊大叫罢了。对于一个身处困境的人来说，这并不能带来多好的结果。
“我……我想活着。”
良久，钱进轻轻说道。
“你做好贯彻自己选择的觉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