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先行16(1 / 2)

世外桃源的景色总是令人着迷,尤其是现在——,台风宣布告辞,留给天空一大片橘黄色的光晕,映衬着半个日头,山谷河水缓缓流淌,流水的声音被山间鸟鸣所覆,它们叽叽喳喳,提醒这片身处世外桃源的人们:

“暮春已去,初夏将至,适时减衣,当心暑气;日头渐早,惜取晨光,勤当勉励,盛世方长。”。

天色越来越亮了,它温柔地叮咛祝裕:“刚刚它身披的那件橘红色袍子,唤作朝霞,而非他在一场长眠后所指认成的黄昏。”

“老哥,你真是睡糊涂了,你还记得吗?你喝光了我舅舅的酒,你们搂在一起,唱了一宿的南滨国歌,现在我舅舅和那断鼻子进城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还惦记要买酒回来接着喝呢。”,黄大河说着从卡片中抓了一张蓝色底的9号牌,丢进了牌堆。

“你得抓四张了,而且不能再出,那…我赢喽!”,祝裕揉着脑袋,灌了一整罐可乐,但他的样子看起来还是很干渴。

“不行的!老哥,你出倒数第二张牌时,要喊“Uno”才可以,你也得抓三张。”,黄大河把纸牌塞进祝裕手里。

“真麻烦啊!大河,不过你还真是金包银的命,我还以为这帮人会…你舅舅还算照顾你。”,祝裕哑着嗓子感慨。

“他是怕我爹跳脚,唉…老哥,我都不好意思说出来,我爸爸要我找你和老万,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祝领事的儿子,收集证据,然后起诉他媳妇儿的亲哥和副总统,这种事有时候我自己睡醒了都不好相信。”,黄大河摊开双手,弃掉了所有的牌,放弃游戏。

“我记得昨天你说你是检察官来着?”,祝裕揉着脑袋回忆。

“刚考上一年,我就想在里面混混日子,谁知道摊上这么个事儿,我爹非要帮那个李先生,算了,这些事情我也不懂,但老哥,这次我跟你和…那个珐琅彩瓶儿,见识到了不少东西,着实也算一种收获。”,黄大河身体挺直,重新洗牌。

祝裕在接下来的游戏中很少取胜,他总是表现得心不在焉,直到黄大河打趣说要在他的额头上贴条子,黄大河也真的做到了,他取出一张黄色符纸贴在祝裕的脑门上,那符上绘有一位笑意盈盈对着镜子练剑的古人,下方有字:“鏡中人先行”。

就像是电影中的僵尸,祝裕瞪大眼睛,一动不动,看着黄大河从黑袋子里取出他的铃铛和曾属于杨辕成的那柄短剑,还有一沓照片,上面都是些熟悉的面孔,祝裕和黄大河还有杨采萍,这些被困进时光里的东西在这个地方显得弥足珍贵,让祝裕的眼睛又泛起了光。

“副总统大选后,我爹就能领走我了,老哥,我也想陪你,或者想来看你,但恐怕很难,所以这些东西还是放在你手里最好,我昨天灌醉了那三个棕榈树裔的小子,趁他们迷迷糊糊给你偷出来的!”,黄大河邀功般挤了一下眼睛,右胳膊搭在祝裕的肩膀上,他的声音有点儿哽咽,又说:

“老哥,你知道吗?我家里人,他们从来不在乎什么朋友亲情的,他们只在乎谁有用…我就想和他们不一样而已,你还记得吗?那次,就是咱们在莲花座一起救嫂子那次,我爸妈知道后,揍了我几个嘴巴子…他妈的,老哥,我才二十四岁,想为朋友做点什么怎么了?非要和他们那样,连亲哥哥都忍心送进去…”,黄大河好像又喝醉了,说话语无伦次。

祝裕看起来想给这个弟弟一个长久些的拥抱,但他得先离开一会儿,铃铛感受到主人的气息,又开始响个不停,这种振动频率祝裕再熟悉不过了,在白水城的家中,那场劫难之后,它总是以“三次、两次、三次”的节奏跳动,赠予他这串铃铛的人曾说过:“这是家人的声音”。

这次,祝裕必须放下与父母的隔阂,响应他们的召唤,否则声音会引来那三个棕榈树裔的守卫,像是被一丝线牵引,祝裕小跑到河边,他拨动那只名为“气绝”的铃铛,三只完完整整的灵魂,在睽违了三年多的时光之后,即将迎来解脱。

出场人物:

祝庭满:父亲,曾淹死于河水里,生前为牡丹国驻南滨国领事馆工作人员。

高卷耳:母亲,曾在白水城的家中自缢身亡。

祝裕:儿子,现在身处困局之中。

四个金黄色服饰的路人:祝裕四只铃铛的化身。

场景:一条淡蓝色丝布铺在台上。

四个周身着金色服饰的人上,错位,半蹲,将丝布悬于头顶,晃动,作出河水流淌的样子来。

祝庭满、高卷耳、祝裕上,父母与儿子相对立于两侧。

祝裕:(大笑几声,对祝庭满)原来你真殒命于此,今日我到此地,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祝庭满:(吸了口气,作出思考的样子)死在这里倒是不假,只不过,爱子究竟有何心事,今日才与我们相会。

祝裕:(正视二人)因为我也到了这个地方,现在我并不比你差。

高卷耳:(躲藏在祝庭满身后,怯怯地对祝庭满)这孩子还在生我的气呐!他气我抛下他随你而去。

祝庭满:(吻过妻子头顶后摊开双手)那是自然,你非常了不起,尽管我们不赞同让你来到这里,但现在我和你妈妈都为你感到由衷的骄傲。

祝裕:(望向高卷耳)真的吗?现在我也值得了吗?在你的心里。

祝庭满:儿子,我知道,你妈妈与我殉情之后,你很难过,也许你也会很愤慨,但不要责怪她,她同样保留着对你的爱,在她离开后,白水城的日日夜夜,她无时无刻不想与你诉说最后的爱意,她知道你可以找得到她,也可以找得到我。

高卷耳:(掩面而泣)是的,孩子…

祝裕:(嘴唇动了几下)

祝庭满:儿子,我们生来自由,也许你不认可你妈妈的做法,但确实只有她有资格决定自己的生命,我知道,作为一位母亲,陪伴自己的孩子是一种普遍的道理,但毕竟,这种道理不像太阳东升西落或是水流低处那般不可改变,我们是有选择的权力的。

祝裕:(重重地叹口气)当然,这些事情我可以理解,我在家里点燃炭火,想随你们一起离开,没能成功,后来又到了南滨,遇见了一个女孩,她死后,我也曾想过与她一同殉情,但说实话,现在知道她的一些事情后,我却没能像最初一样下定决心。

祝庭满:(捏着下巴)儿子,你觉得为她而死不值得吗?那你确实不适合这么做,事实上,你妈妈殉情可从来不是因为我曾经对她有多好,更不是像你一开始所说,因为我有能力来到这条河畔,然后像个牡丹国的大英雄一样牺牲,实际上,你妈妈见到我的灵魂时,我惨得不行,我被人按在水中、呼吸困难,我留下的是完整的灵魂而非一种遗愿,因为当时我很恐惧,我很害怕,你妈妈知道这些,但她从未觉得我不值得过。

高卷耳:(带哭腔)孩子,你不是如我一般的痴人,已无法踏上这条路,快快想办法逃离这里,人寰之处,尚有一片大好的光明。

祝庭满:(转了一圈脑袋)儿子,我和你妈妈得先离开了,我们还有任务,祝你好运。

祝裕:任务?

祝庭满:(挽着妻子离开,只余声音回荡)融入空气里,然后变成风吹进人们的毛孔和骨头,这活儿只能在春天干,但愿我们还能赶上尾巴……

“你们快看呐!他把自己的剑拿回来了!”,黄大河对着三位棕榈树裔枪手说,他指向河畔,正午阳光下,一片碧绿,微风吹过,拂起了草地的纸灰,祝裕右手拎着一柄短剑,闭目垂首伫立在河边,像是一个稻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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